今年返乡过年,不曾想到家那么晚,晚到要吃团圆饭了才进家门。也没想到那么早,早到还没好好感觉过年的滋味,就又离开了家。
一切都是最好也是最无奈的安排。我用这句话作自我安慰。
离家踏上归途的那天,天气尚好。时令已经入春,还没返青的小麦,依然沉睡在冬日开始的梦里。下午三点的阳光,照在麦田上空,透过车窗放眼望去,纯净空旷的明亮中,孕育着蓬勃向上的力量。田野上生长着一排高大的杨树,几乎每棵杨树上都至少有一个鸟巢。一个鸟巢,就是一个黑色的点,在淡蓝色的天幕下那么扎眼。我心里热热的,刚从自己家里走出来,这么快又陷入对树上的家的沉思之中,那是小鸟温暖的家园。
在北方,这是司空见惯的景致。大自然在四季更迭中,展现出不同的色彩和容貌。秋风扫落叶,树的枝头日渐萧条,鸟的巢穴便暴露无遗。一个个黑色的斑点,高低错落地挂在树梢上,以此告诉世人有种叫做鸟的生命在这儿栖息过繁衍过。
春夏茂盛的枝叶,掩藏了筑巢的鸟繁忙劳动的情景。甚至难以弄懂,它们何时从哪儿来的,是举家同迁还是到来后临时才组建的家庭。总之,它们会在某棵树上,在那被人类朋友称作鸟巢的窝里度过一段温馨浪漫的日子,生儿育女,繁衍后代。然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以怎样的方式飞往何方,开始另一种环境下的生活。
很小的时候,在村里我经常看到有鸟频繁地出入农家院子,啼鸣,追逐,啄食。也有的,会挑捡出一根根柴草,衔着腾空飞起。听大人说,那是在为做窝筹备材料。选定的材料中,也有碎布条、麻绳和头发,想必是便于连接,能够使零碎星散的树枝更结实牢固地团结构建在一起,类似于建筑时用的钢筋、沙浆和水泥。如此想来,鸟类筑巢跟人们建房造屋,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可能由于我尚年幼的缘故,鸟在树上施工建房,我几乎未曾看到过。多少年来,只能从猜测中想象,那是怎样一个繁忙而神秘的场面。鸟搭窝一定都会选择那些适合它们栖息的地方,这地方必定跟人类保持有相当的距离,以防备不友好的袭扰。
乡里有个歇后语:扳倒树掏老鸦----稳当着来。从中可以看出两点,一点是有鸟筑巢,而且都在很高的树上,高到不容易上去接近它。另一点暴露的是人类的不友好,掏的动作背后藏着一双无法抗拒的罪恶的黑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树伐倒了,不管是幼鸟还是卵,都将概莫能外地失去存在的可能,那是鸟类家破人亡的悲剧。
话说得潇洒自在,做事也胸有成竹的样子,细品却暗藏杀机,十分的不道和残忍。小鸟也许啄食了粮食,算是损害了人类朋友的利益,可还未到被剿家的地步。我记事时村里设有专职看护庄稼的,他们会很尽责地在易被鸟偷吃的谷子地里扎上草人,再穿件破衣服,要不然就是在地里插些棍子,棍上拴着绳,绳上系着块塑料布,在风里抖抖擞擞地也能吓唬着把鸟驱离。
如此这般兴师动众,鸟是赶走了,地里多打了多少粮食,无人考究。
那些鸟,用本地土话我大概叫得出名字,学名怎么称呼,书本上叫什么,今年还会不会再来栖息繁衍,就不知道了。
车速极快。我回头再望,还能看到那些黑色的斑点,似乎在闪动着光芒。
不,那分明是一只只黑色的眼睛,在眺望远方,盼望着它们的主人早日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