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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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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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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无声

我是一个卡车驾驶员,驾龄三十多年了。在我行车途中,所经历的大小麻烦事不少于百次,其中最惨痛的一次,是在华坪县发生的车祸。这场车祸,险些使我命归黄泉,倾家荡产。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三月,我从大理市运一车桶装机油赶往攀枝花市。途经华坪县宏地路段时,已是晚上十点钟。

天,阴沉沉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晚风夹杂着淡淡的泥土芳香扑进车窗,沁人肺腑。挺拔苍翠的道旁树刷刷地往后退去。公路右边是黛青色的群山;公路左边的山坳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像天幕上闪烁的星辰。灯光照处,排列整齐的云南松显得格外精神,碧绿的叶丛上挂满了雨滴,晶莹透亮。

刚淋过雨的柏油路面,湿漉漉的。走过一段平坦的路段后,路面渐陡,急转弯也多起来。我不得不放慢车速,小心翼翼地驾驶。

但是,尽管我已经很小心,还是没能逃脱那场可怕的灾难。

我的车行至一段宽阔的路面时,不知是春风得意还是愧使神差,我不由得放快了速度。突然,前边的树丛里射出两束强烈的灯光,刺得我两眼发麻。顿时,我眼前一片漆黑。我本能地踩了一脚刹车,还没等我的大脑闪过“糟糕”的念头,就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我苏醒过来时,感觉自己躺在冰凉的雨水里,手脚丝毫动弹不得。睁开眼睛,四周黑洞洞的,只听见轻风拂动树叶的窸窣和春雨浸润大地的沙沙声。

我的腿脚剧烈地疼痛,使我想起了刚才看见强光失去控制的情景。心中突地生起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我用尽力气喊“救命”。我趁着头脑清醒,不停地喊,喊。

我的腿脚像被什么东西夹住了。我用力喊时,就像有千万根针穿过皮肉扎到骨头上一样生疼。

冰凉的雨水轻轻地洒落在我的脸上、脖子上,沿脊柱钻入背心。我冷得发抖,牙齿咬得格格响。

我的身外,除了风就是雨。那风虽然很轻,却到处乱窜,肆意撕割着我的皮肉。

我的眼睛依然看不到一点可以暂时安慰自己的东西。我感到万分恐惧,一种对于死神的恐惧。

只有喊,拼命喊“救命”才是唯一求生的希望。但是,我在潜意识里发现,我的喊声越来越小了,我的舌头和喉咙都干涩得渐渐麻木了。

我用舌尖不住地舔着从面颊流淌至嘴角的雨水。盼着这春雨能滋润我麻木了的喉嗓,给我最后一线求生的希望。但在这个时候,春雨却显得不那么宽仁了,而是残酷到了极点。它非但没有给我丝毫的勇气、力量和希望,反倒将我推向死亡的边沿。当我舔一阵雨水,企图张嘴呼救时,才证明了这一点——我的嗓子全哑了。

我的心跳猛然加剧,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我绝望了,绝望在三月“润物细无声”的春风春雨夜。

三月的小雨毕竟是三月的小雨。

我濒临死亡,虽然它不屑一顾,没有给我求生的勇气、力量和希望,但它却以宽大仁慈的胸怀拥抱着大地,亲吻着大地: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这声音很轻很细,像古老神奇的洞经音乐,又像轻快的马蹄走过沙滩。在我弥留之际,天地奏鸣,虽说现实残酷些,但也只能默认了。

正当我“沉浸”在天地为我奏响的哀乐声中,等待丧钟敲响时,我的眼睛忽然一亮,看见远处有几道微弱的光点向我这边移动。那光点越来越亮。那光点对于我,就像黑夜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船夫,暮然间看见了灯塔。我僵死的心一下子复活了。

喊,自然是喊不出声,但我感觉到从面颊流淌下来的春雨的甘甜了。

那光点更近了,我听见了说话声:

“哦,是个拉机油的东风车。瞧,到处都是油桶。”

“宏地又多了一个凶死鬼喽……”

“嘘——小声点,恐怕司机还没有死呢。”

“嗨!车滚下来这么远,还有啥活人?”

“这是桶装机油,一百多块一桶呢。”

“哎,还是去车上瞧瞧,看司机死了没有……”

“瞧,瞧个啥子,手脚麻利点,快捡机油桶哦!”

“……”

我听着那些“闪光点”说的话,刚刚升起的希望之光又无情地熄灭了。

借那微弱的光点,我看见离我不远的地方,有十几个地道农民打扮的身影晃来晃去。他们有的披着雨衣,有的顶着塑料布,手里都提着一个编织袋,一边说话,一边捡起机油桶往编织袋里塞。

我知道,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春风春雨夜里,在我最不幸的时候,雪上又添了霜——碰上可恶的“山猫子”了。

“山猫子”是长途车驾驶员最害怕的幽灵。他们一般在深夜出动,到人烟稀少的公路线上拦路抢劫或者趁火打劫。我的一个朋友就是在这条线上被抢劫了的。听说抓到了凶手,但却人财两空了。

我想到这些,心里更恐惧了。

说不定眼前这十几道可怕的“幽灵之光”,抢了我的机油不足心,发现我还活着又补捅一刀……这些“山猫子”是完全做得出来的,况且在这样的雨夜,即便捅了一刀,淋上一夜雨水,就是神探也莫奈其何。

哎,千错万错就是我不该单枪匹马跑这趟车。可是现在,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我眼睁睁看着“山猫子”洗劫我十多万块钱的货,却一声也哼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的前世和在我曾经活过的岁月里,到底犯下了怎样深重的罪孽,上苍在我临终前还要给我补上这一课!

我痛苦地想着。针尖似的雨星调皮地在我的脸庞上跳跃,飞溅起来的水花落到我的瞳仁上,痒痒的,辣辣的,使我无法睁开眼睛。

春风吹动树叶,窸窸窣窣响着;春雨悄悄地洒落,沙沙沙沙,像是在低泣。

“站住!你们给我统统停手!把手头的袋子放下!”

我紧闭着双眼,晃晃糊糊间,从风雨中传来一个宏亮而坚决的声音。这声音犹如晴天霹雳,似乎连这雨夜都凝滞不动。

半晌,才有一个“山猫子”冷冷地说:

“他妈的,是哪个在放屁哦?”

“我!李二蛮!你们看明白!”

我赶忙睁开眼,见隔我不远的地方有一束明亮的电筒光。我看见一个高大魁伟的身影立在风雨中。他将电筒光照在自己的脸上,让那些“山猫子”看清他的脸。

就在那个高大的身影说自己是李二蛮后,有几个“山猫子”同时惊异地叫了一声:

“李老师!”

这时,有两个“山猫子”哐哐地丢下手里装满机油的编织袋。捋起袖子向李老师冲过去,同时破口大骂道:

“管你哪门子闲事?老子啥时耖了你家祖坟?”

那两个捋袖子的“山猫子”刚要冲到李老师跟前,被后边拥上来的几个“山猫子”揪住了,齐声劝说道:

“算了,老大,老二,李老师还是你娃儿的老师呢,这样整要不得。”

“哦,老师?老子这样整要不得,他那样整就要得喽?我娃儿不交书钱要得不?我没饭吃去他锅头舀要得不?”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球才不对,你们说咋个整才对?不对你们就别来了,你们咋也来了呢?”

“……”

李老师静默不语,见那几个“山猫子”横竖扯不通理,便走上前去,心平气和地说:

“理是可以讲的,大家都是明白人。刚才我那两句话说得重了点,请你们谅解。我也是在学校那边,听到翻车的声响后,好久不见动静才过来的。——我是个老师,眼看着你们这样做,不过问像什么话?两个大叔家头的情况,我是晓得的。你们娃儿这两年读书的钱不是我垫着的?我啥时崔过你们?”

“这……”

“人家出了车祸,天又下着雨,车翻下来这么远……”

“我们在老大老二家打扑克,听到车翻得哐啷哐啷响才过来的。”

“人家出了车祸,遭遇灾难,你们再这样做,不是雪上加霜吗?我们的良心咋过得去?再说,这也是犯法的。要是你们犯了法,被判个三两年的,你们家头的老小咋办?”

“……”

李老师的话说完,刚才还喧闹的夜空立刻平静了下来。

风停了,只听得见春雨沙沙的声音。那些“山猫子”都把手里的编织袋轻轻放到地上,机油桶相互撞击着,叮当作响。

李老师见“山猫子”们都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像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凶神恶煞的老大老二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看不到身影,也听不见他俩的说话声。

“丁林,顺宝,李军,你们三个跟我到车上去看看。其余的人等一会儿再走。”

李老师镇定地向“山猫子”们吩咐道。

说来也怪,那些“山猫子”刚才还忙着抢我的机油,现在却放下了机油桶,还真听李老师的了。

李老师的话音刚落,三个黑影就亮起电筒应声而动。其余的“山猫子”也亮起电筒跟了上来。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我。

李老师跳到我跟前,见我还活着,便激动地用命令的口吻对“山猫子”们喊:

“快快快!司机还活着!快找撬棍来,他的两只脚被车门夹住了。”

李老师喊完,用他那已沾湿雨水的衣角擦去我脸上的雨水,一边安慰我说:

“坚持住,我们十几个小伙子,很快就能救出你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对于生的希望震惊了,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嘴唇翕动着,喘着粗气。泪水和雨水交织在一起,流过我的嘴角,直淌到腮边。

风又起了,雨更大了。风声和雨声夹杂着急匆匆的脚步声、呼喊声、铿铿锵锵的敲击声,震荡着黑沉沉的夜幕。

可惜,在他们用力取我的腿时,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使我昏迷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把我夹在车门里的双腿取出来的。

我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躺在了一个平坦的地方,身上暖烘烘的。

我的全身都针扎似地疼痛。眼帘像注了铅,沉重得难以睁开。只有耳朵还有作用。那春风吹动树叶的响声和春雨洒落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

“窸窸窣窣——沙沙沙沙——”

一阵出奇的静默之后,我听见风雨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妈的,这些狗娘养的,一个二个都没长心肝——咋个整,李老师?”

“哪个司机都怕麻烦,况且这个人血淋淋的……再等等吧!”

“怕等不及喽。看,血还在不住地往外流。”

“我看看……”

“把系带再勒紧点。”

“勒紧了,但还有血渗出来。”

“嗨,老二你这个猪脑壳,再勒一道不就得了。”

“怕不行了,看他像死人样,脸都青了。”

“是冷实在了吧?这三月天,又下着雨,前几天还飘过雪呢。”

“再把火加大点……”

“不,不要加了,让他冷点怕会少淌点血呢。”

“窸窸窣窣——沙沙沙沙——”

“来,把我这件羊皮褂脱来给他盖上。”

“我这油布也解来搭在羊皮褂上……”

“窸窸窣窣——沙沙沙沙——”

“你们瞧!你们瞧!马桑湾梁子上又有车灯亮了。”

“哎!总算又等来一辆车喽。”

“龟孙子的,这下不要再让他跑了。”

“嗯,好冷哦,这短命雨还不停。”

“窸窸窣窣——沙沙沙沙——”

“咋个还不见咧?怕那鬼崽子在黑桃湾停喽。”

“不会吧?他要停,先在龙滩就停了,咋会半夜三更翻马桑湾梁子呢?”

“窸窸窣窣——沙沙沙沙——”

“大哥二哥,你们不再去瞧瞧油桶,要有人拿了,你兄弟怕不给你们好看。”

“窸窸窣窣——沙沙沙沙——”

在这不停的春风春雨里,我听到我的周围响起这些像火一样炽烈朴实的话语,全身的剧痛减轻了许多。

眼前这一幕幕,难道是梦?哦不,不是梦。我全身的剧痛和这春风春雨,是多么让我刻骨铬心!

李老师?他是谁?那些果断地放下机油桶,又毫不犹豫地拿起铁锹、撬棍撬车门救我的“山猫子”,他们又是谁呢?

哦,老师!一个多么熟悉,多么崇高的称谓!

我曾经也是一位教师。可我为什么在十年前的那个秋天,仅仅是为了私欲,为了金钱,要那样憎恨教师这一职业而义无反顾地弃教从商呢?现在想来,我是多么的自私和悔恨啊。

我的心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黑暗中,我感到有一双无形的巨大的手正在向我伸过来,伸过来……快要触到我的天灵骨了……

我猛地、强烈地想要睁开我的眼睛,去看一眼这位素不相识的李老师和“山猫子”们。

我要趁我弥留之际,最后看一眼他们。

我知道,在夜间跑运输的驾驶员,爱管这种事的并不多。他们最忌讳拉血淋淋的重伤病人。况且又是山间雨夜,谁知道是真是假。这样的情况,谁都不会停车,也不敢停车。

我害怕我这次醒来后就永远地昏睡下去了。

我强忍住剧痛,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尽全身力气睁开双眼。

我发现自己躺在公路边的一排整齐的行道树下。离我一米多远的地方烧着一堆火。红红的火苗舔噬着黑沉沉的夜幕,照亮着无底的苍穹。

“他醒过来了!”

蹲在我旁边的一个穿黑布褂的“络腮胡子”看见我睁开了眼睛,高兴地叫起来。

“噢——醒了。”

几乎在那“络腮胡子”惊叫的同时,“山猫子”们都一齐朝我这边围过来。一个穿深蓝色外套,脸色黝黑的高个子年青人挤到我旁边蹲下来。他的头发上、脸上、鼻尖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定是李老师了。

我激动地,拼命地张开嘴唇想说话,可喉咙里像塞了杂草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泉涌的泪水迷糊了我的眼睛。

“你要挺住!我们那么多人,一定会把你送到医院的。我们正在堵车。——看,车灯亮了,车快到了。”

我透过眼睛里金色的泪水,看到我周围站着的“山猫子”全都浑身泥水。他们都光着脚丫,挽起裤腿,像道旁整齐的云南松一样立在这寒气袭人的春风春雨夜里。他们将手臂紧紧地抱在胸前,瑟缩着发抖。

风,依然轻轻地吹着;雨,依然沙沙沙下着,根本没有停一会儿的意思。

李老师和“山猫子”们都挤到公路上堵车去了。我独自躺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火苗子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雨水落进火堆里,哧哧作响。刚浸过雨水的干树枝在熊熊烈焰里,一会儿工夫就化作了灰烬。

人生何尝不是这样呢?像那细小的雨星,像那浸过雨水的干树枝。

现在我想着,也未免太晚了。我的全身一阵痛似一阵;我的血,在汨汨地往外流。

我很快就会死的!

“你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李老师那亲切的,命令式的话又一次在沉沉的夜空中响起,犹如远行列车的钢轮撞击钢轨的轰鸣,震荡着我的耳鼓。

“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我赶忙闭上眼睛,狠狠地告诉自己。

从山梁子上下来的车也许就要到了,我隐隐约约听见了车轮重重地辗着地面的声音。

从道旁树的叶尖滑落下来的雨滴,不间断地叩打着盖在我身上的塑料布,发出均匀而有节奏的声音:

“嘀——嗒,嘀嘀——嗒!”

李老师和“山猫子”们见车快到了,又焦急地议论起来。

“李老师,车要到了,看咋个把它拦住?”

“嗯,是得想个办法才行。”

“……”

“我们抱石头把路堵断。”

“不行!”

“我们一个挨一个站在车路中间……”

“不行!”

“我爬到车路坎上,跳上车去……”

“不行!”

“……”

“哦——有喽,你们都到车路坎下躲起来,我一个人站在车路中间堵,它要是不停,我就用石头砸!”

“哎!对呀,看我都给急懵了——你也下去,让我来,但不准砸车。”

“要不得,李老师,这样做咋要得?——顺宝,你尽出些馊点子。”

“要不得。晚上车开得飞快,司机不会注意……”

“快下去躲好,看,车都来了。”

“李老师……”

“下去!”

我听到李老师要站在公路中间堵车,我的骨架一下子全散开了。

我拼命挣扎了一下,想制止,但丝毫没有用。我一用力,剧痛又一次强迫我的大脑失去了知觉。

我这一次昏迷,大概时间不是太长。

我醒过来时,感到万分庆幸,竟发现自己还躺在道旁树下的火堆旁。那火堆的火焰全没了,只剩下些忽明忽暗的火炭。雨星落在火炭上,滋滋地响。风声已经听不见了;雨却是个没止境地下,但明显地小了。那声音很轻很轻,像大地在呼吸,打着平静的鼾声。

借着火炭忽闪忽闪的亮光,我看见李老师和“山猫子”们挤在火堆那边低垂着头,静默不语。

从叶尖滑落下来的雨滴却不假思索地“嘀嗒”不停,使这本来就死一样宁静的雨夜显得更加阴森可怖。

我知道,刚才最后的堵车希望又破灭了。

这个春宵春雨夜,于我实在是不公平!

一阵沉寂之后,李老师和“山猫子”们的谈话又在我耳畔响起:

“哎,这下咋办呢?我们十几个人,难道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死在面前?”

“……”

“他娘崽子的!刚才那小车明明空着……”

“哎!别说了,说起就糟心。”

“要不是李二蛮拉着,老子硬把那车砸个西王八烂。”

“嗨,人家高级车,坐的都是有钱人。”

“不要扯了,快想办法送人进医院要紧。”

“……”

“我们把他抬下去算喽。再等,恐怕真的不行。”

“抬?二十多公里路,还没抬到半路,恐怕早就断气了。”

“……”

“我道有个主意,不晓得要得不?”

“有屁就放,管他要得要不得。人家还淌着血呢。”

“你们帮我把我那辆旧拖拉机推出来,我顺坡溜下去,平路、爬坡我们就一起推……”

“要得!”

“要得!”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只是这雨夜,坡陡路滑,你那拖拉机行不行哦?”

“行!”

“哪样不行!”

……

我的伤势非常严重,经医生诊断为双股骨及右锁骨粉碎性骨折,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失血性休克。

当李老师和“山猫子”们决定用旧拖拉机送我去医院后,我就长时间地昏迷了。他们怎样抬我上车,路上怎么推车,去了哪些人,什么时候把我送进医院等等,我都全然不知。

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早晨了。我睁开眼睛,只看见母亲、妻子和女儿面色苍白地守在我的病床前。她们见我醒了,只是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妻子哭一阵,第一句话就说:

“你捡回这条命,全靠那些农民,是他们用一块门板把你抬进医院的……”

我看看窗外,天已经放晴。金灿灿的阳光普照着大地。在那金色的大地上,种着一大片高大的桃树,盛开着争奇斗妍的粉红色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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