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还裹着些料峭寒意,书桌上台历却早被红圈圈得密密麻麻 —— 全是朋友的婚礼请柬。前几日刚去喝了发小的喜酒,看着她穿着白纱站在台上,眼眶红红地喊 “爸妈”,台下她父亲偷偷抹眼泪的模样,我坐在角落鼓掌,心里只淡淡掠过一句 “又一个人成家了”,没半分波澜。
直到昨天傍晚,我刚换完鞋,就见父亲坐在客厅的老藤椅上。往常这个点,他该在看晚间新闻,可今天电视黑着,他手里捏着支没点燃的烟,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我还没开口,他先沉声道:“过来坐,爸跟你说说话。”
我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藤椅 “吱呀” 响了一声,像极了小时候我犯错时,他拉我谈心的模样。父亲终于把烟点上,烟雾慢悠悠飘起来,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他没直奔主题,先问我:“前儿去喝喜酒,累不累?” 我摇头说不累,他又沉默半晌,指尖的烟灰掉在裤腿上,他都没察觉,只慢慢说:“你那些朋友,以前喊你喝酒撸串,半小时就能凑齐一桌。可往后呢?他们都有了家,下次你再喊,人家或许会说‘没空啊,要陪老婆孩子吃饭’。”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扎了我一下。我想起去年夏天,我们几个在楼下烧烤摊喝到半夜,阿哲拍着我肩膀说 “以后咱天天聚”,可上个月我约他,他却支支吾吾:“改天吧,我得陪媳妇去产检。” 父亲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接着说:“等人家一家人出门,男的牵着老婆,女的抱着孩子,说说笑笑的,就你一个人跟在后面,回家推开门,屋里冷清清的,连口热饭都没有,那时候你能受得住?”
他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茶,杯子是我上高中时给他买的,边儿上的蓝漆掉了一大块,露出里面的白瓷。“你现在觉得一个人清净,可等你遇着事儿呢?水管爆了,半夜发烧了,想找个人搭把手、说句宽心话,回头一看,屋里就你自己,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咽。”
说到这儿,父亲的声音低了下去,他伸手想拍我的肩,手抬到半空又顿了顿,最后轻轻落在我手背上。他掌心的老茧磨得我手有点痒,那是常年干农活、修家电留下的印记。“爸也会老啊,以后走不动了,不能再像你小时候那样,你摔疼了我背你去医院,你受欺负了我替你出头。我想让你有个家,累了有人给你留灯,烦了有人听你说话,不用老了孤零零的。”
“你总说有你姐,可你姐也有她的日子。她要照顾老公孩子,要管婆家的事,以后哪能时时刻刻顾着你?她有她的责任,你也得有自己的依靠。” 父亲的话慢慢砸在我心上,以前母亲念叨这些,我还能笑着说 “我一个人挺好”,可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看着他捏着烟的手微微发颤,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从来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人。小时候我闯了祸,他只会板着脸让我认错;我第一次离家上大学,他也只说 “照顾好自己”,没半句多余的话。可今天,他却拉着我的手,把心里的担心一五一十说出来,像怕漏了什么,又像怕说晚了。
晚上我坐在阳台,看着楼下的灯一盏盏亮起来。三楼的阿姨在厨房炒菜,香味飘过来;五楼的小孩在哭,他妈妈哄着说 “别哭啦,爸爸马上回来”。风裹着春天的暖吹过来,我想起父亲的话,心里忽然酸酸的。我还是没做好结婚的准备,可我懂了,他不是催我将就,是怕我以后没人疼。
我拿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消息:“爸,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早市买油条吧。” 没过几秒,他回了个 “好”,后面还跟了个我从没见过的笑脸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