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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山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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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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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雪

天是灰的,像蒙了层旧纱,风裹着雪沫子刮过来,打在脸上是脆生生的疼。我站在土路口,脚边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踩下去“咯吱”一声,倒像谁在耳边轻轻叹。这路是土的,原该是黄褐的颜色,此刻被雪盖着,只在脚印陷下去的地方,露些土黄的边,像给白绸子镶了道旧边儿。

路旁的树是早枯了的,枝桠光秃秃地叉在天上,像老人干瘦的手指。雪絮落在枝桠上,不怎么积得住,风一吹就簌簌往下掉,有的沾在我衣领上,凉丝丝的,一抿嘴竟尝出点土腥味 —— 这味道熟得很,是小时候农村冬天特有的,干燥的泥土混着雪的清冽,裹在风里,一吸进肺里,就叫人想起老宅子的屋檐。

我往前挪了两步,风里忽然飘来些谷杆的香。路西边堆着几垛杆儿,黄澄澄的,雪落在上面,没盖严实,露出些金黄的尖儿,倒像撒了把碎金。我蹲下来摸,杆儿糙得磨手,边缘还带着点秋天的温气。其实我不大认得这是不是谷杆,在南方待得久了,见惯了细弱的稻杆,这般粗壮的杆儿,只在儿时的记忆里有影。可这不碍事,我想,以后多来几趟,总能认全的,就像小时候跟着奶奶认田埂上的草那样。

风又紧了些,雪粒子打在帽子上,“沙沙”响。我忽然想起大黄,那只黄毛狗,总爱跟在我身后薅花生。那时候也是冬天吗?不,该是秋末,地里的花生刚熟,奶奶站在田埂上喊:“娃呀,过来薅花生喽!”她的声音裹在霜气里,软乎乎的,我拎着大布袋子,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大黄就跟在旁边,尾巴摇得像朵花,爪子踩在松土里,带起的土粒沾着露水,凉得我脚趾头都缩起来。我蹲在地里,手指抠进土里,花生果裹着泥,一扯就出来,偶尔摸到个小的,还会跟大黄分享。它嚼得“咯吱”响,我就笑,奶奶也笑,风里都是花生的甜香。

可如今再没大黄的吠声了,也没奶奶的声音。我踢了踢脚边的雪,雪下的泥土干干净净,连个草屑都没有,倒比南方的雪利落 —— 南方的雪黏糊糊的,落下来就化,沾在衣服上是湿冷,裹在头发上就成了水,哪像家乡的雪,干干爽爽的,落在身上是轻的,吹在脸上是疼的,却透着股亮堂。

我顺着土路往前走,雪越下越大,鹅毛似的,把远处的树都笼成了白影。这路真长啊,光秃秃的树排列得整整齐齐,枝桠往前伸,像要把天撑住似的,一直伸到视野尽头。我知道,奶奶的老宅子该就在那树影深处,可我走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到?风里的谷香淡了,倒想起屏幕里奶奶的样子。

上次视频,她头发又白了些,坐在炕沿上,说:“娃呀,家里下雪了,你那边冷不冷?”我当时还笑着说不冷,可此刻站在这雪地里,才知道,不冷是假的,是没了奶奶递过来的热汤,没了炕头的暖,连雪都显得更寒些。

树杈子空落落的,我的心也跟着空。雪落在枝桠上,像是填不满的窟窿,就像我想起奶奶时,心里的那点空缺。我摸出手机,屏幕里还是上次截图的老宅子,土墙上爬着枯藤,屋檐下挂着玉米。我对着屏幕里的羊肠小道看,竟和眼前的路重叠了 。

都是雪盖着土,都是望不到头,都是我想摸却摸不着的模样。

风刮得脸更疼了,我裹紧了围巾,忽然听见风里像有声音,软乎乎的,像奶奶的语气。我站住脚,仔细听,却只有雪粒子打在树杆上的 “肃肃” 声,还有自己的心跳。也是,哪会真有声音呢?可我还是站着,像小时候在田埂上等奶奶喊我回家那样,等着风里再飘来一句“回家吃饭了”。

雪还在下,落在我的肩上,也落在眼前的土路上。脚印踩了一串,回头看,倒像扯不断的线,一头拴着我,一头拴着故园的雪,拴着奶奶的笑,拴着大黄摇着的尾巴。我想,就这样站一会儿也好,哪怕只是闻着这雪地里的土腥味,哪怕只是看着这光秃秃的树,也够暖好一阵子了。

毕竟,这是家乡的雪啊,是我隔着千山万水,也忘不掉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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