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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梦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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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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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猪匠

遇到宰猪匠时,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住在一个小黑屋里面,屋是木屋,但起粱很低,因为岁月和雨水的浸蚀,露在外面的木料已经黝黑,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常年烧柴火的缘故,四面的板壁被柴火熏得发黑。走进门去,借着打开窗户的微光,宰猪匠刚好把一小磁盏里的五钱烧酒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对着杯底猛吸剩余的酒水,磁杯发出“嘘、嘘”的低吼。他头发黝黑,眼睛外突,两边颧骨宽而硬,一脸的络腮胡,胡子却半白。握酒杯的手指粗短有力,眼睛精光外露。跟他同住的是老伴,一个裹脚的小女人。见有人进来,颤巍巍地起来给客人泡水。宰猪匠却端坐不动,看坐着的身形应是一个五短身材,肩膀宽于常人。

紧挨着的小楼里面住的是儿子一家,儿子一连生了叁个孙女,就少一个孙子。儿媳妇是一个勤劳懂事的人,儿子有时心里不满意就对媳妇拳打脚踢,宰猪匠二话不说,一巴掌过去,把儿子打得服服帖帖,不敢说话。儿媳妇做好吃的,常给两位老人送过来。

女老人是个迷信的人,就从附近的寺庙里请了一尊观音菩萨,怕儿媳妇看见伤心。放在两人的睡房里,用一块红布盖住,早晚给这尊菩萨烧烧香,希望有一个大孙子,愿儿子一家和和美美地过下去。

儿子心里有一些别扭,就去隔壁做衣服的女人处,这女人是一个外地人,娇滴滴地接待他,嘴里喊着“小民!”就把一杯热茶递过去了。这儿子的名字叫小民,首先小民也只是心烦的时候来坐坐,这女人也只是有货从城里进来,小民开着一张货车,就顺便由小民带来。因是熟人,也就不收这女人的运费,这一次两次的,就欠了小民的人情。小民进来的时候,这女人就背转身去,露出好看的腰身和丰硕的臀部。小民的眼睛就痴了傻了地看着,这女人背上像有了眼睛,回转身来,眼睛里已经满含笑意。那双酥手在端茶过来时,就轻触了小民的手指尖一下,小民的神经就透身酥软,有点轻微的颤栗。

小民的母亲在给观音菩萨烧香时,一只雪白的狐狸从窗子里面跳进来,又从后窗跳出去了。每晚的后山上就传出狐狸的各种叫声,有时凄厉地长叫,有时发出女人一般“咯咯咯”的笑声。小民的母亲李杜氏心里发慌,就跟宰猪匠说:“外面的狐狸怕是来惑人的,叫得让人心慌慌。你把你的宰猪刀请出来,放在门前的石凳子上,给能震住!”宰猪匠也就听了女人的话。摸黑着把他用于杀猪的刀放于门前的石凳子上。

但那狐狸还是在后山的岩壁上,有时像在屋后的窗台下发出或长或短凄厉的或“咯咯咯”地女人般的笑声。直到有一天,儿媳妇鼻青眼肿地跑过来哭诉,儿媳妇说:“我过不下去了,小民轻轻点就发脾气,动不动就打人。更可恨的是睡在我半边,说梦话都喊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哪个女人的名字?”宰猪匠粗声粗气地问“哪个女人的名字?就是开服装店的那个骚货。”儿媳妇没有好气地说。

宰猪匠明白是这么一回事后,他嘴上没有说话。只是两只暴突的眼睛暗示着儿媳妇,这一切不会有啥事的。你回去好好地过日子去。儿媳妇也就乖乖回去了,小民见是父亲把媳妇送回来,早吓得两腿发软,站在门边动弹不得,父亲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便心胆都落了。

李杜氏见狐狸还在叫,给观音菩萨烧香烧得更勤。有一天,跟宰猪匠合伙开合作社的几个人来找他。回来的时候,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从嘴里一口血喷出来,卧倒在床上。几天后醒来,只气得骂娘,嘴里都是粗话,说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把那家人的八辈祖宗都骂了一个遍。是后来的人传出来的,原来合作社里有一笔资金,被其中一人做了个单子,在领款人的地方签名和手印都是宰猪匠的。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但是,另一个人就是咬定这笔钱是宰猪匠私吞了的,他又证明不了。不还上这笔钱就要坐牢。大家不相信宰猪匠会干这事,一定有人其中陷害。

没有办法,七十多岁的人还重操就业。奇怪的是后山上的狐狸也不叫了,开裁缝店的女人也走了。有人说,是宰猪匠在某个晚上去找了那个女人,把杀猪的宰猪刀别在腰间,不说一句话,那女人便明白是什么意思。卷铺盖关门走人了。

有人说宰猪匠自从生产队上就是杀猪手,身上自有一股霸气,他的杀猪刀有猪的灵魂在上,自可以逼走狐狸精的。

宰猪匠要杀猪还钱,心里也就安稳了,精神头也起来了。他也不再说粗话,他相信老天是有眼睛的,一定不会饶了坏人。他的酒量也比原来大了,只不过喝下酒后会讲糊话。

他说:“这一辈子宰猪,遇到各种各样的猪,有专门求死的猪,生产队时,喂了几年的猪才一百多斤,那时候的猪可能是可怜活着的人,最好杀,刀才进脖子,气就没了。”他喝了一磁杯酒,又接着说:“大多数的猪都是愤怒而吃惊的,高声地骂人,而且骂得很脏。这一类猪都很勇敢,刀塞进去,血就喷溅出来,不多时就蹬脚了。”他又把一磁杯酒仰脖一饮而尽,接着又说:“有种猪皮肤像女人一样地光滑,专门求生。刀杀进去一滴血不出,放在沸水里,还要站起来跑掉。这家人一般要出事了。”有人问他,给遇到过这类事情?他不说话,眼睛是直了的。

八十多岁了,他把那笔钱还完。宰猪匠却病倒了,双手不住地颤抖,几天时间,颧骨就陷了下去。他把儿子叫到身边,说:“这几年宰的猪,一直喊着那个人的名字骂。你好好地看着,那家人不会有好结果的。”他停下来喘了一会,说:“爹从来不占別人一点便宜,更不用说钱,签名和手印是我的,但钱我没有拿着,是那个人用我的名假借合作社有采购套取资金拿去做生意赔完了。这些年一直还不上,以为无人再管成了烂帐。有人举报,上面来查,他便咬死是我拿的。是爹对不起你们啊,连累你们受苦受累这些年。你媳妇儿是个好媳妇。你要好好地对人家,人不能有坏心。”“我怕时间不多了,我死的时候,你打一盆清水来,把我的杀猪刀放在盆上面。在盆的周围多烧些纸钱。给那些不能好好活着的猪的灵魂。”宰猪匠说完,已经脸色煞白。小民被吓得眼泪横流,还好是李杜氏经见得事情多。也就按照宰猪匠的意思喊儿子照办。

半个多月,宰猪匠一直不肯咽气。小民已经烧了很多纸钱,那把亮晃晃的杀猪刀被烧烤得乌黑,如同那些经久岁月的木屋。小民的媳妇儿生下个大胖儿子,李杜氏颠着个小脚俯在宰猪匠耳朵上轻轻说了几句,宰猪匠才咽了气。

小民见父亲死后的脸黑如炭,便大声哭了出来。宰猪匠死后,后山的狐狸又出来叫了七天七夜,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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