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车亭里的故事
晨光在纱帘上绣出藤蔓状的纹路时,我推开了窗棂。山城初秋的凉意裹着薄雾漫进来,像一掬清冽的山泉水泼在脸上。楼下梧桐树的叶影在候车亭的玻璃顶棚上婆娑,将斑驳的光影织成流动的锦缎。
那位倚着候车亭铁柱的女士像朵焦灼的向日葵,柠檬黄T恤在灰蒙蒙的晨雾里格外扎眼。她踩着细高跟的节奏如同未校准的钟摆,瓜子壳从唇齿间簌簌坠落,在水泥地上铺出片片残缺的月牙。忽然有个小女孩闯进了这幅画面——她背着画板蹲下身,马尾辫垂落成柔软的弧线。她将画纸折成白鸽形状的容器,递向那女士:"阿姨,让瓜子壳乘着纸船回家吧。"
金属长椅上的老人们停止了交谈。风卷起几片梧桐叶,在空中打了个旋,轻轻落在女孩脚边。女士捏着瓜子的指尖凝在半空。她看见女孩捡拾瓜子壳时,阳光正顺着发梢淌进她的脖颈,在锁骨处聚成金色的湖泊。
"这些贝壳该回到沙滩上。"女孩仰起脸时,晨露般的眸子里映着候车亭顶垂落的紫藤花。女士突然发现脚边的瓜子壳竟像褪色的鱼骨,突兀地刺在青灰色的地砖纹路里。她匆忙将剩下的瓜子塞进提包,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叩响。
当女士俯身拾起洒落的瓜子壳时,候车亭的玻璃忽然明亮起来。老人们布满皱纹的眼角泛起涟漪,上班的青年悄悄掐灭了刚点燃的烟头。我看见女士的高跟鞋叩击地面,不再是焦躁的鼓点,倒像钢琴键上跳跃的音符。
七点十分的阳光给垃圾箱镀了层金边,瓜子壳落入箱底时发出沙沙的声音。梧桐叶的影纹在女士肩头游走,她转身时的微笑,让那件柠檬黄T恤忽然有了雏菊的芬芳。
公交车碾过落叶的声响由远及近,候车亭的玻璃将晨光析解成七彩光谱。女孩的画板边缘露出半幅素描:候车亭的剪影里,紫藤花垂落如瀑,铁艺栏杆上栖息着白鸽。而在画纸边缘,有片金黄的落叶正飘向远方。
当引擎声渐次消散,我望着重归寂静的候车亭。青砖地面上梧桐叶的纹路清晰可辨,晨风捎来山涧特有的清气。此刻的天空蓝得如同被女孩的画笔濯洗过,云絮舒展处,恍若未干的宣纸上晕开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