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长河中,物质与精神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项选择,而是如复调音乐中相互交织的声部,共同谱写着时代的交响乐章。
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这一宏大的叙事命题,可以从哲学、社会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等多个维度进行界定,其核心关系体现了人类文明发展的辩证统一性。文学作品作为人类精神活动的产物,既受物质文明(经济基础、科技水平、社会生产力)的制约,也受精神文明(思想观念、道德伦理、审美趣味)的塑造。
物质文明的进步与精神文明的发展深刻影响着文学创作的主题、形式、风格及传播方式。从书写工具到传播媒介,从题材选择到审美趣味,其演变不断重塑文学的形态与内涵,而人类精神演进的每个阶段都在文学中留下地质层般的沉积。
物质文明是基础,精神文明是灵魂
从甲骨文的灼痕、竹简的重量、纸张的柔韧到电子屏幕的流光,每一次物质载体的革命都催生新的文学样式,网络文学的井喷式发展,本质上是4G网络与智能手机普及的物质结果,正如宋代活字印刷术造就了话本小说的繁荣;从鲁迅笔下对封建礼教“吃人”本质的犀利批判,到托尔斯泰在鸿篇巨制里对人性善恶的深度叩问,精神文明的每一次蜕变,都为文学注入全新的灵魂,使其成为时代精神最忠实的记录者与最深刻的反思者 ,让后人能透过文字,触摸到文明演进的滚烫脉络。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对文学创作的影响,犹如大地与天空对飞鸟的双重塑造——前者提供栖息的家园,后者划定翱翔的疆域。这种影响绝非简单的单向作用,而是呈现出多维度、多层次的复杂互动。
深入理解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辩证关系,不仅关乎创作主题的选择,更关乎文学本质的认知。没有对现实生活的深刻观察和物质世界的真实反映,文学作品就容易流于空洞;但若只停留在物质层面的描写,缺乏精神内核的升华,作品也难以打动人心。例如,在书写乡村振兴题材时,如果仅仅描述农村基础设施的改善、经济收入的增长,而忽略农民精神世界的变化、文化自信的增强,作品就会显得单薄。反之,若能通过物质生活的变迁折射出人心的温暖、价值观的升华,如《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孙少平兄弟在物质困顿中依然坚守理想,作品便能实现物质与精神的共振。
文学创作要扎根生活,更要引领精神
泥土的芬芳与星空的璀璨从来不是对立的存在。真正的文学创作,既需要将根系深扎进生活的沃土,汲取大地的养分;又要让精神的枝桠向上生长,触摸人类思想的天穹。作家要像考古学家般耐心发掘生活的矿脉,像农夫一样懂得等待时节的成熟。这种扎根是带着体温的贴近,是保持敏锐的感知力,在平凡处发现诗意,在细微处看见永恒。无论是城市化进程中的打工一族,还是科技浪潮下的创业者,他们的奋斗故事都承载着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变迁。只有深入生活、扎根人民,才能写出有温度、有厚度的作品。如路遥在创作《人生》时,长期扎根陕北农村,才能将高加林的命运与时代变革紧密结合。
文学作品不能只将目光聚焦于社会的阴暗角落,把生活的疮疤无情揭开展示,它更需要化作一束束温暖而明亮的光,穿透黑暗,给予人们力量。如余华在《活着》中,讲述福贵多舛的命运,却也透过福贵顽强的生命力,让我们看到生命不屈的光芒。《活着》超越了具体历史语境,成为探讨人类存在困境的寓言。它展现的不仅是中国的苦难,更是普世性的生存命题:当生命被剥夺一切外在价值后,“活着”本身如何成为最后的尊严。余华曾说:“《活着》讲述了眼泪的宽广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文学揭露现实,是为了让我们直面真相;而照亮前路,则是赋予我们继续前行的勇气。
在创作中实现二者的有机统一
从《诗经》“窈窕淑女”的礼教规范,到《伤逝》子君“我是我自己的”的个性觉醒,再到《三体》对宇宙伦理的思辨,精神文明的进步持续拓展文学的哲学深度;唐诗的格律、宋词的婉约、现代派的意识流,每种文学风格的流变都对应着特定时期的精神气候;金宇澄的《繁花》通过对上海弄堂里衣食住行的精细描摹,让一座城市的物质记忆获得了文学永生;张爱玲笔下那些华丽的旗袍、精致的点心,从来不只是物质符号,而是战乱年代人们抓住确定性的精神依托。文学的深刻性在于,它能够穿透物质表象,揭示其背后的精神密码。而创作者需要培养的,正是这种将物质细节转化为精神隐喻的能力。
当AI能模仿杜甫写诗,我们更需守护那些无法被算法复制的部分。未来的文学,或许会像爵士乐一样——既有AI的精准节拍,又保留人类即兴的灵魂。最伟大的作品,仍将诞生于那颗会疼痛、会困惑、会爱的人类心脏。当我们描写外卖骑手穿行在雨巷时,不仅要记录电动车后箱里的餐盒温度,更要捕捉他们头盔下闪烁的目光——那是对更好生活的期许,是物质奔波中不灭的精神火种。在5G时代的文学创作,既要敏锐捕捉无人超市、元宇宙等新物质景观,更需对生命的意义、爱与死亡等永恒命题的思考。就像青铜器上的饕餮纹,既需要铜锡合金的物质基础,又依赖工匠的精神想象,最终在火与力的淬炼中成就永恒的艺术。
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我们既要笔下生花,记录奔腾向前的物质图景;更要心中有光,照亮精神文明的星辰大海。推动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对文学创作者而言,就是要锻造一种综合的文学观照能力:让笔下的每一件物品都呼吸着时代的气息,让每一个精神命题都扎根于现实的土壤。唯有如此,我们的文字才能既不被物质洪流裹挟,又不致沦为精神的空中楼阁,而是在二者的辩证运动中,抵达文学应有的深度与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