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桐汛·木油桐记

防汛巡查至天平村口时，我忽被一阵清甜的香气截住。抬头便见十几株木油桐（Vernicia montana Lour.）正开得癫狂，圆锥状聚伞花序上簇生着雌雄同株的离瓣花，白花攒聚如新雪压枝，偏又沾了前夜的雨，沉甸甸要把青枝压进溪流里去。这溪水，当年可是映照过季步高少年时读书的身影。

作为大戟科（Euphorbiaceae）油桐属的落叶乔木，这些木油桐此刻正展现着典型的亚热带物候特征。其单叶互生的纸质叶片呈阔卵形，基部具2枚扁平的杯状腺体，叶柄与当年季步高烈士使用过的毛笔一般长短。树皮灰褐色，具纵裂纹，与纪念馆里陈列的赤卫队老枪托上的木纹如出一辙。　

我踩着松软凋落的萼筒前进，注意到其核果状蒴果已开始膨大。平板电脑显示，这批木油桐的种子含油量达35%-40%，与史料记载当年红军使用的桐油灯燃料数据高度吻合。树冠层忽然簌簌作响，原是松鼠在啃食假种皮包裹的种仁——那淡黄色的种仁富含氰苷，却成了这片土地上最顽强的生命象征。

防汛喇叭突然炸响，声波惊起满树花瓣。仔细观察飘落的花瓣，可见其基部淡红色脉纹，正是大戟科植物的典型特征。我蹲身查看林下幼苗，发现其子叶出土萌发的特性，恰似当年革命火种在此地生生不息。平板电脑的植物志记载，木油桐根系发达，具抗旱保土之效，正如先烈精神深植这片红土地。

雨又下起来时，白花反而亮得愈发精神。我注意到花序中下部雄花的花丝已开始合生，而顶部雌花的子房密被柔毛。这让我想起纪念馆里那面用桐油浸泡过的赤卫队队旗，经纬间同样布满岁月的痕迹。对讲机里传来汛情通报，混着木油桐花落地的扑簌声，竟分不清哪个更急。

回望溪岸，暴涨的浑水已漫过木油桐板状根的隆起处。而枝头新生的花序仍在持续膨大，其花芽分化过程恰与革命史料记载的武装起义筹备阶段惊人相似。季步高故居前那株百年木油桐，今年花期较往年延长了七日，仿佛在诉说：先烈鲜血浇灌的土地上，连植物都懂得了坚守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