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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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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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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计不会噤音

这决计不会是一场噤音,而是一句宣告,是一段生命赌注的、嘶哑的序曲。

在桑榆沙沙声中登场的,首先是一只。一只蝉,用它撕裂口腔的怒火,将嘶吼蛮横地楔入凝滞的残夏。它的叫嚣嘶哑而无趣,它的振翅荒诞而无益。任谁称颂它的曲翼,又或者在那夏午曼妙的意趣。我浑不在意。那声音扭曲地只有铁片划落可以比拟,混乱无序,使我最后一丝心情破损,以至于全然没注意戛然而止的声音。

一只蝉,嘶哑而扭曲的,从腔口深处发出令人不安的躁动……它的身形,隐匿于林叶,它的奏曲——沙哑且无趣。那重戛然而止的声音——预示它即将死去。

干柴的肤理,厚实的壳,它委屈且不安地蜷缩在桑榆叶底——无人注意。它破土而出的那刻起,并不向往自由的气息。它据有最轻薄的翼——“薄如蝉翼”,多么奇妙的形容。但它却并不会用来无虑地飞行,享受光明与蓝天的韵意——讥讽的是,它选择攀附在遒劲的树干,也因此,我不再看见它的偏移。

它的翅,不用来飞行,而是用来放肆地宣扬他的能力,足以穿透泥土的魔音!看哪!林野尽头,风无知地侵扰它们的禁地,回响起的无数蝉音,竟然蚕食,不,是啃食掉夏的气息。

继而,是响应。嘶鸣,成千上万地嘶鸣沸腾,在林野尽头,回荡不停。它的声音多么具有渗透力与传染性,扰动光影,打落矫健的枫叶,惊动鱼跃——最终传进我的肺腔与脑海里。那本饱含清香,一向沉默的沙泥也罕见地被震醒。不安而骚动的蚁群,被打乱不知方向的阵型——世界的静默,空气被逐渐扭曲,因这数以万计的嘶喊而颤抖,生命似乎全部笼罩在无形而可怖的巨网中。声波黏稠而密,织就出一张网。它得以向世界无止尽地宣告。

桑榆叶被黏稠浓密的叫喊笼住,沉甸甸的,坠落下来。缝隙里,透出光。我走近望去,那束光,稳稳地打在玄黑的壳上,澄晶的羽翼折出锋芒,胜似刀芒。

它背着干柴的,厚重的壳。却企图用它的翅羽,那轻薄无力的翼,震动大地,化为贯穿泥土的魔音。它的壳,是它蛰伏大地七年的面具,是它黑暗地底生涯的凝结。可上天赐它羽翼,允它向往光明足以飞行。它只牢牢地攀附遒劲的树干,死死地抓住干糙的树皮。透明的翅,在日光下犹如虚无的切片。我也曾将它的翅视作飞翔的底气,也把那当作它向往光明的凭具。

可轻薄,无益。它的壳早已凝成,沉重,令它无法自由飞行。

可轻薄,无益!它扇动那脆弱轻薄的翼,化为贯穿大地的魔音。它是在用全部生命,放肆地宣扬它存在过的证据,呕出它吞噬的整整七年黑暗。

然后——戛然而止。

是的,总会有一只,率先迎来它的终局。那持续不休的、锯齿般的鸣叫,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蓦地断裂。可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道休止符,于喧嚣的夏日毫无意义。那股巨大的,正在蚕食盛夏的合奏仍在进行。

它的足肢微微抽搐了一下,最终松开了它所紧抱的世界。那轻薄的翼,此刻真正承托起了它——承托着它那不再沉重的躯壳,作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飞行,无声地,坠向大地。

无人注意,壮烈地,宏伟地——向往大地的飞行。

林间的合奏仍在继续,仿佛它从未寂灭,又或从未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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