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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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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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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秋深秋,我叩开了军营的大门

岁月走远了,往事渐渐模糊,但有些片段却像石头上的刻痕,任时光风雨也难以抹去。每当秋风拂过耳畔,我都会想起十八岁的那个深秋,想起那段跌宕起伏的应征入伍经历,深深镌刻在我的青春里,带着热血、倔强和希望。

我对军装的执念,始于童年。记得上小学三年级时的一天,县展览馆广场旁,一支海军部队的百余辆拉练卡车排成长队,缓缓驶入广场休整,车上的军人身着蓝色海军服,军服上的飘带像一片流动的海,瞬间点燃了围观人群的热情。我挤在人群最前面,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英俊挺拔的身影,小小的我心里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悄悄幻想着自己穿上那身军装、站在队伍里的模样。少年心事,总要有个梦想作伴,而我的梦想,便是参军入伍。

然而,梦想的路并不平坦。十八岁那年,我已是第三次参加征兵体检了。结果再次让我跌入低谷——“体检不合格”。前两次落选已让我备受打击,而这一次的体检结果更像是重重的一棒,把我击得心灰意冷。可心底那团火却仍在燃烧,我不愿就这样放弃。

我托了在县剧团工作的叔叔去找公社的武装部长,好不容易争取到复查机会,复查结果出来后,却依旧只是“待定”。当公社确定新兵时,名单里没有我的名字。曾经是苏区干部的奶奶急坏了,拄着拐杖,拉着我的手一路赶到公社武装部,为我据理力争。终于,她替我赢来了一个后补的名额。可到县里初定新兵时,我的名字仍旧被划掉。那一刻,我的心彻底凉透,感觉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可我还是不死心,硬着头皮,鼓起勇气走进县政府招待所——那是接兵部队下榻的地方。我想,找到接兵干部也许还能碰碰运气。

招待所三楼的走廊很安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我的心跳得飞快,正犹豫着该往哪走,迎面走来两个年轻军人。一个稍显成熟,眼神沉稳;另一个和我年纪相仿,脸上带着几分青涩的笑容。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接兵连的陈忠付排长和张琅班长。谁能想到,命运就是从这次偶然的相遇中开始转折。

见到两位军人,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小心翼翼地和陈排长打招呼,却因紧张几乎说不出话。陈排长注意到了我急迫的表情和我随身带的几幅字画,随口问:“有事吗?想去当兵?”。听到这句话,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头,把字画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我……我想当兵,这是我平时写的画的”。他接过字画,细细端详,眼神里闪过一丝亮光。或许是字画里那点倔劲打动了他,他沉吟片刻,说:“要不,我们去你家看看吧”。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几秒,连忙点头。那时候我们县城没有公交,也没出租车,他们竟陪我步行三公里多去我家。深秋的田野里凉风习习,稻茬整齐地立在地里,看着都像队列里的兵,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炊烟的味道,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朦胧间竟与古时边塞的狼烟重叠。一路上,我们边走边聊,脚步坚实而踏实。我心里像有羽毛轻轻挑动,隐隐觉得梦寐以求的军装就在前方等我。

到家后,村里的乡亲都围了过来,母亲忙着招待。她端上盐萝卜豆子茶,又煎了两碗荷包蛋,这是农村最淳朴的待客方式。陈排长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荷包蛋,笑着说:“大娘,这比我们部队的伙食还香呢!”张琅也跟着点头,大口吃着,小屋里的笑声此起彼伏,驱散了连日来的压抑。

他们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看了墙上挂的几幅字画时,就让我当场写字。那一刻,我心跳得厉害,手心里全是汗,但还是咬牙提笔,写下了王昌龄《从军行》中的“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每个字虽然都带着少年的稚嫩,但字里行间却充满倔强与热血。陈排长看后点头微笑,神情温和起来。他转头问母亲:“当兵很苦,张琅刚到部队时哭过好几次,您舍得把儿子送去吗?”母亲还没开口,我抢着说:“我不怕吃苦,家里农活我都干过,村口那条国道我还参与修了一个多月呢!”话音一落,陈排长会心一笑,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

他们离开时,月光已经悄悄爬上了天空,洒在乡间的小道上,像铺了一层银霜。走到莲江边,张琅问我:“夏天这里会涨洪水吗?”我点头,他笑道:“那好,要是真涨水,你家发个电报给部队,说不定明年你就能提前探亲啦!”话音未落,就被陈排长严厉打断:“胡说八道!”张琅吐了吐舌头,调皮的神色又添了几分轻快,月光下的身影,成了我记忆里最温暖的画面。

几天后,县里定兵会上再起争论。有人坚称要以身体原因把我排除在外。陈排长却据理力争,说我是烈士后代,高中毕业,又有字画特长,是个好苗子,身体上的小问题不会影响训练。县武装部的李参谋也帮我说话,说我是基干民兵,还在参加围捕“两王”的任务中表现突出。最终,陈排长在桌上给县征兵办留下几个字——“不以身体原因退兵”。就是这七个字,像一把钥匙,终于为我打开了军营的大门。

接到入伍通知的那天,我邀上挚友治平在村里祠堂的晒场上跑了好几圈,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村里为我举办了入伍欢送宴,母亲在一旁看着我,笑着抹了抹眼角。奶奶拄着拐杖,摸着我的头嘱咐我在部队要好好干,别给家里丢脸。我用力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部队里做出个样子来。

入伍后,我被分配到英雄城南昌。在部队里,我常常得到陈排长的指点,他不仅是领导,更像兄长,陪我走过了从新兵到干部的每个阶段。张琅,这个爱笑的兄弟,也成了我摸爬滚打的伙伴。后来,我们各自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却一直保持着联系。

回头看,那年十八岁的深秋,风乍起,落叶黄,正是它吹开了命运的一扇窗。若不是那份执拗,若不是陈排长的信任和扶持,我的人生大概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往事渐远,但十八岁的记忆却始终亮着光。那是我军旅生涯的起点,是青春最明亮的一道霞光。每当想起,心底便涌起一簇温热的火焰,照亮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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