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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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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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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里的童年,春风中的纸鸢

火光里的童年,春风中的纸鸢

说起风筝,几乎没有人会陌生。那一盘细线,一片薄纸,一抹蓝天,便能牵出童年的欢笑与梦想。可在我们家乡,风筝却有两种——一种是随风翱翔天际的纸鸢,另一种则是借火焰升空的“风筝”,也就是孔明灯。两种风筝都能升上天空,却各自承载着不同的情感与愿望。

先说火光里的风筝。这种“风筝”,其实就是纸糊的热气球。每到正月十五、十六的元宵节,孩子们最盼的事情,就是放“风筝”。那时的年味还浓,村子里到处是灯影与笑声。天一亮,孩子们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分工明细:一组上山砍竹子,一组到村头“凑份子”。所谓“凑份子”,就是挨家挨户端着大碗去讨油。那年月家家并不富裕,可孩子们只要敲开哪一户的门,总不会空着手回去。好一点的人家会舀上一杯茶油,还笑着塞几分硬币;手头紧的,也总会舀上一勺菜籽油或花生油。油虽不多,却盛着一份真心与乡情。

等油和竹子都齐了,就开始扎风筝。年纪大些的孩子剖篾、扎骨架,用篾条围成一个圆筒,外糊白纸或牛皮纸,层层加固,不许有一丝漏气。底部用细铁丝交叉成十字架,再绑上用油浸泡过的纸,那是风筝的“心脏”。火点燃时,热气鼓胀,纸筒微微颤动,像一个即将醒来的生命。

我那时年纪小,却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便被派去写字。在风筝上写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平安喜乐”几个大字。那一笔一画虽然稚嫩,却写满了农家孩子最朴素的祈愿。

傍晚放风筝时,宗祠前的空地上挤满了人。孩子们忙得满头大汗,大人们在一旁指点。火光亮起,孩子们围成一圈,齐声喊着“憋住气!”直到风筝气足飞起时,颤颤巍巍,众人赶紧扶稳,火焰照红每一张孩子快乐的脸。那一刻,夜空被点亮,孩子们欢呼:“风筝,有去有回!”“风筝,保佑丰收!”那声音此起彼伏,带着天真,也带着虔诚。那时的风筝,不只是玩具,更像一种信念。那时候没人喊“发财”,虽然大家都比较贫穷,但心里都亮敝,就像那盏孔明灯。

火光随风摇曳,风筝漂浮在天幕之上,越来越高,越来越小,像一盏盏流动的星。孩子们追着它的方向奔跑,越过田垄、穿过竹林,有时一夜不眠,只为捡回那盏熄灭的梦。天亮时,他们满身尘土、脚底磨破,却仍笑着说:“捡到了!”那笑声里,有疲惫,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

后来,因为防火的缘故,这样的风筝被禁放。山多林密,火光稍一不慎便可能成灾。后来在城里也多次放过类似的孔明灯,可终究没有儿时的那种感觉。在我心里,儿时放飞的风筝依旧是记忆中最亮的一抹火光。它照见了童年的天真,也温暖了我此后一生的夜。

另一种风筝,则是春天的使者。立春过后,田野回青,燕子归来,孩子们的心也随风飞起。春晴时,村口大道上人声鼎沸,孩子们怀抱着自制的风筝,后头跟着一群笑看热闹的大人。绿野铺展,彩影翻飞,风筝与人影连成一幅生动的画。

风筝样式各异,有“六角”“七星”“双鱼”“春燕”“蝴蝶”等等,五彩斑斓,千姿百态。虽然线在孩子手中,但竹骨与纸面,多半是大人亲手做的。父亲削竹糊纸,母亲剪尾贴花。孩子放的,是自己的风筝,也是父母心头的喜悦与希望。

风筝升起时,春风柔和,阳光明媚。有人放得稳,风筝直上云霄;有人笨拙,风筝一头扎进田里,惹得众人笑声不断。老人们眯眼望天,评风向、讲经验,那神情里藏着岁月的温柔。

我记得有一年,我放的是一只“春燕”风筝。它忽高忽低,盘旋俯冲,阳光透过薄纸,光影如梦。看着它越飞越远,我忽然觉得,那不是风筝在飞,而是心在飞。

春风托起的,从来不只是风筝。它托起了村庄的希望,托起了农家孩子的梦,也托起了一代人心中对生活的信念。我们在风筝线上学会了放手,也学会了牵挂;学会了仰望,也学会了回望。

如今,村庄早已不再如旧,电线密布的天空难容自由的风筝。但每当春风再起,我仍会想起那些风筝——那些写着祈愿的孔明灯,和那些载着童心的纸鸢。它们曾在我的童年里,飞过蓝天,也飞进梦里。风筝飞走了,线还在手中。那线的另一端,系着乡愁,系着记忆,也系着一个人一生最温柔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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