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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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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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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秋雨中与往事相遇

这里的秋天向来清爽,光线一照下来,空气像被擦过似的。阳光从灌木的缝隙中照射进来,不再刺眼,风一吹,地上的小草便荡起层层细浪,凉意比往年更早地落了下来。往年这个时节,总是天高云淡,很少见雨。今年却有些反常,秋雨一场接一场地落下,几棵枫树的叶子已由黄转红了,凉意顺着衣袖往里钻,连远处的芦苇都被打得低下了头。

那天落雨,我独自去了江边的湿地公园。草木挨了一整季的烈日,此刻略显憔悴。被雨这么一浸,叶子重新透出些青意,空气里是泥土、枯草混在一起的味道,闻着有点清香。脚踩在湿软的泥地上,脚印深浅不一,我一低头,就想起那些反复想过又想不通的往事。

树林里有不知名的鸟在雨里低声啼叫。雨丝打在叶片上,滴滴答答,密密碎碎,听起来琐细,却落得真切。听久了,心倒慢慢安静下来。雨一滴滴落下,有的砸在江面,有的落在树叶,也有几滴,不偏不倚,俏然落进了我的心里。

我在江边那堆大石头上坐了会儿。雨打得芦苇东倒西歪,乱成一片,白雾一样地铺开,倒像极了人心里那些时而清晰、时而乱作一团的念头。风从江面掠过,雨越下越大,大石头上的开始水流动了,我的裤脚很快就湿了。风贴着脸刮过去,凉意往脖子里窜。把手伸出去接雨,雨水在掌心里乱窜,我想扣住它,却始终扣不住,顺着手指缝滑下去,掉回泥地里。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握在手里也留不住,它自有它要走的方向。

雨雾把水面弄得分了几块层次,近处灰灰的,远处灰白的,更远处亮亮的,雨点落在江面上,像熬糖锅里不断翻滚的小气泡。树影被风吹得左右乱晃,看久了竟有点恍惚。也许是雨天人都容易想旧事,我忽然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从雨雾后面走出来似的,干干净净的一身军装,走路带风,说话也冲。那时候台下一堆人听我讲话,掌声往往来得比预想的早。我到底说了些什么,现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种“自己像个发光体”的感觉。

这些年时常做梦,还会梦到那个自己。眉眼利落,背挺得直直的。梦里那个年轻的我清清楚楚,可一睁眼,他就像站到了几十米外。很多人说回忆是温暖的,可我觉得有时候它比雨还冷。那些当年让人热血上涌的瞬间,被时间磨得光滑,到最后剩下的只是心里偶尔跳动一下的酸意。

雨渐大了些。芦苇里传来几声鸟鸣,短促,却有点高吭。雨点落在江面,圈子一圈圈散出去,又被风吹乱,偶尔会起一道水波把水泡抹平,像被抹掉的旧痕。你明明记得那些东西存在过,可一转身再去找,就像被碰过的水面一样,转眼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脚边有片落叶,被水打得软塌塌的。我弯腰捡起来,叶脉还在,只是边缘已经透明。想想它几个月前还在枝头上,跟着风哗啦啦地响,如今却落得这样。看着那片叶子,我忽然有点明白人这一辈子,也是这样慢慢往下落。我把叶片抖了抖,随手一扬,它在风雨里转了两圈,就不见了。

我有时会觉得,走过的那些路、背过的那些担子、熬过的那些夜,得到的那些荣誉,也和那片叶子差不多。你知道它们不会回来,却还是愿意在心里让它们飘一阵。人到了某个年纪,不是舍不得忘,而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忘。

雨越下越密,风也有点急,吹得我眯起眼。我抬头看天,雨珠正好落在眼角,顺着脸滑下来。那一瞬间,我真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心里的那些闷气、遗憾,被这雨这样一冲,也算散开了一些。

天色暗得快,湿地被雨和雾一起罩住。远处的灯光在雨里变得模糊,像隔了一层旧玻璃。风吹过,芦苇齐刷刷地摇,像是在替这场雨送行。我拍了拍衣服,起身准备走。刚走两步,一只水鸟从芦苇中飞起,天边突然裂开一小道亮,光从灰里探了出来,不是很亮,却让人心里松了一下。

雨还在下,风也还是凉的。但那一束光告诉我,有些雨不是为了冷你,它只是想把你的心灵冲刷一遍、洗得干净一点。

走出湿地时,脚下的水声跟着我一路。身后是雨,前方是微微亮起来的天。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人和事的离别,大概也像这场秋雨,来时轻,走时悄,没什么大的声势,却总要在人心里留下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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