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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玉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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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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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山,那人

1976年,我刚满10岁。家乡唐山于7月28日发生了一场7.8级的强烈地震。

冲击波瞬间将城市高楼大厦夷为平地。就连离震中一百多公里,我的农村老家也未能幸免,山墙倒塌,房屋倾斜。

9月9日,又传来毛主席逝世的噩耗,百姓们人心惶惶,恐惧弥漫在每个人心头。

好在10月的时候,广播里传来了以华国锋为首的党中央粉碎了王张江姚“四人帮”反党集团的消息,成了这一年里最让人振奋的好消息。

经历了大地震劫难的那个冬天,格外寒冷。但街头巷尾、学校工厂、农村原野,处处都涌动着抗震救灾、纪念毛主席与批判“四人帮”的热潮。

在上冻之前,学校在村子的帮助下,于空旷的操场上搭起了十几间油毡盖顶的简易棚,作为师生们临时学习和工作的地方。

我和几十名同学挤在简陋的教室里,寒风通过窗缝袭来,冻的我们瑟瑟发抖,同学们只得不停的跺脚取暖。

教室里教学设施也非常简陋,讲课用的黑板是韩秀玲老师用一块旧木板刷上黑色墨汁做成的,桌椅也是高低不齐。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我们终于迎来了1977年的到来,我的五年小学生活也随之结束。

村里设有联中,正月开学,我满心欢喜地升入了初中一年级。

联中的同学来自附近的尹山、林场、磨石庵和东刘庄四个村子。

初中是两年制,初一、初二各有一个教学班,每班三四十人。

校长陆明春来自兴城镇褚庄,因为年轻时候得过肝炎,营养不良,身形清瘦得如同麻秸秆,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每天都端着一只装满热水的大茶缸,悄无声息地坐在教室后排听课,这让师生们格外紧张。

不过,陆校长是个音乐迷,笛子吹得悠扬婉转,每当那美妙的笛声响起,同学们都会沉浸其中,对他的畏惧也随之减少了几分。

他教学极为严格,严肃起来的时候,师生们都对他敬畏有加。他还自学中医——用银针治病。

那年夏天,我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时中暑晕倒,他不慌不忙地用银针在我手背扎了几针,我的病就好了。放学后,村里老乡经常找他扎针治病,他也总是尽可能地满足大家,所以他在我们村声誉极高 。

教我们初一数学的是磨石庵村的侯老师,语文老师张君则来自邢台,她是学校里唯一的名牌大学毕业生。她知识渊博,讲课时旁征博引,能把枯燥的课文讲得生动有趣。物理老师是尹山村的尹连贵,其他老师的名字我已记不太清了,但张君老师却让我最为难忘。她不是本地人,说话带着浓浓的外地口音,她有个比我大一岁的儿子小虎,和我同班。

张老师当时三十多岁,留着流行的短发,显得十分干练。她的丈夫也是一名老师,在邻村的尹庄中学任教,和张老师一样,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是当时公认的语文权威。但他们夫妻俩不太擅长生活,比如张老师做玉米粥时会往锅里放猪油,做出来的玉米粥味道不好还难吃,为此,夫妻二人经常吵嘴。

1977年的夏天,天空万里无云,毒辣的太阳仿佛要把大地烤焦。

酷热难耐的我们,常常趁午休的时候,偷偷跑去村西的大口井游泳解暑。

学校怕出意外,每天都会派老师巡视。我们就安排同学在大井周围放哨,一看到老师来就大声呼喊,大家便光着身子抱起衣服,冲进庄稼地。老师在后面一边呼喊一边追赶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有一天中午,我们像往常一样来到大口井。刚脱光衣服从高高的井壁跳进水里,留着短发的张老师就突然出现在了井台。

我们来不及逃跑,只好扣住井壁的石头,下半身泡在水里,像待宰的羔羊低着头,老老实实等着挨批。

没想到,张老师却温和地说:“别怕,学校不是不让你们洗澡,是怕你们出事。以后想洗澡告诉老师,我陪着。”说完,她就脱掉外衣跳进了井里,还招呼我们一起游。

张老师来自大城市,又有大学生活的经历,游泳姿势标准又优美,把我们都看呆了。

当时农村的思想还比较封建,有村民议论:“女老师和男孩子一起洗澡,像什么样子。”张老师听说后,只是笑笑说:“他们和我儿子一般大,都是我的孩子,当妈的和儿子游泳有什么问题?只要孩子们平安就好。”

那个中午,我们在张老师的陪伴下,痛痛快快地游了一场。快上课时,她还叮嘱我们:“以后想洗澡一定要告诉老师,千万别自己来。”

1978年,按照常理,正月开学我们就该升初二了,可教育部门改革了开学日期,改为暑假后开学,我们只好在初一再读半年。

同年,村里的联中被取消了,除了磨石庵的学生转入尹庄中学,其他三个村的学生都并入了樊庄联中,老师们也分别去了这两所学校任教。陆校长和张君老师去了尹庄中学,此后,我们师生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只有教数学的侯老师和我们一起去了樊庄。

樊庄离我村不远,只有二三里路,可中间却隔着一座西山、两条小河。山的东面是我村四队的,山坡上长满了栗树、梨树、桃树。我们上下学走的小路就在果树行里,而西山西坡属于樊庄,山上除了几棵老栗树和梨树外,光秃秃的。

那时樊庄学校建在村西山坡,沿着山势盖了两排二十几间房,南北排列在北高南低的山岗上。因为大量学生并入,教室和操场都很紧张,学校开始扩建。

当时国家经济困难,建房资金都是由几个村子联合投资,主体完工后,附属工程就靠师生们自己动手。

那时对文化课抓得不严,学校要求以班级为单位开山填坑。同学们上学时就自带锨镐、背筐、推车,上完一两节文化课,就开始劳动,那热火朝天的场面,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村里在搞农田基本建设。

我六岁上学,比同学们普遍小一岁,又瘦又小,推不动车、抡不起镐。老师就安排我们几个体弱的学生,去村街口放哨,防止放炮飞石砸伤过往的村民。那半年,我们大多时间都在平整操场,学习时间很少。

夏天到了,即便学习任务轻,也得按时上学。去樊庄要过两条河、爬哪个一座山。爬山费鞋又费力,但还能克服,过河就更难了。一条是村西二三十米宽的小河,村民们为了出行,往河里扔了几块大石头,做成简易石桥,人们踩着石头就能过河;另一条是西山与樊庄的界河,樊庄人很少过来,搭桥的任务便落在了我们学生身上。一开始,我们找大石头摆在河里,可不久就被哪个村民搬回家去垒墙,我们只好再找石头重搭,如此周而复始,让人很是无奈。

那时学校管理宽松,社会娱乐活动也少,樊庄和我村的学生常以西山梁为界扔石头“打仗”,不是这边的石头扔到对方头上,就是那边的石头砸到这边同学背上。

当时,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能看上一场电影。

夏末的一天,听说公社电影队来樊庄演《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放学前,我就和好友商量好不回家吃晚饭,等放学了去西山梨树上摘些梨子充饥,然后再去看电影。

我们偷偷把满是补丁的书包藏在路边一丛榆树堆里,然后一动不动地趴在浓密的豆棵子下面,像侦察兵似的两只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山下“看山人”的动静。

看山人是我的大伯,他工作十分负责,一直在山间地头不停地巡视着。我们两个趴在豆棵里,满心盼着他早点回家吃饭,好让我们上树摘梨。

西边月亮爬上树梢,大伯巡视一圈,见山上静悄悄的,就放心回家吃饭了。殊不知,还有两个“小馋猫”在盯着他。等大伯一走,我俩立刻爬上梨树,把裤腿和上衣袖子系起来装满梨子,然后背着梨袋,啃着梨跑去电影场看电影。

当时一部电影要在几个村子同时上演,这个村演完一卷,就拿到另一个村子上演,人们称之为“跑片”。这样一来,每演一卷都得等一两个小时。等待时,我们就从裤兜拿梨吃。

演到第四卷时,天上竟下起了小雨,可孙悟空和白骨精正打得激烈。我们怕雨水淋湿书本,只好忍痛离开,冒雨去藏书包的地方取书包。

天黑雨急,我们到了放书包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越急越乱,后来终于在附近另一丛榆树堆里找到了,原来是我们记错了地方。

四十八年过去了,这些场景仍时常浮现在我的脑海。如今,山还是那座山,河还是那条河,唯有河里的石头桥被现代化钢筋水泥大桥所替代。

可是陆校长和张君老师早已在几年前就离开人世,就连和我一起“偷”梨的好友,也在20岁那年,在一次意外的事故中丧生。

如今,每次回到老家,看到那些熟悉的场景,就会想起他们,心中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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