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初夏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我匆匆告别山水相依的栗乡迁西,奔赴几百里外潮白河畔的香河。
落脚于香河老树客栈时,立刻被古色古香的奇特建筑所吸引——魔幻城堡里透进细碎的阳光,原木小屋里浮动着松脂清香,院内的大杏树沉甸甸地缀满青果,藤蔓缠绕的葡萄架在风中沙沙作响。
白日里我穿梭于工作事务,夜幕降临时,便蜷在暖意融融的小木炕上,借着昏黄的灯光,在手机屏幕上编织文字。
《栗香湖畔槐花香》《香河行,老树情》《古渡新歌》等篇章如潺潺溪流,自心间缓缓淌出。
那些带着情感的文字,化作温柔的声音,顺着网络的脉络,飘向霓虹闪烁的都市,也落入炊烟袅袅的山乡。
如今想来,年近花甲的我,那时能在繁重工作之余,始终保持着日更公众号的节奏,这份坚持连自己都感到诧异。尤其在那段时光里,家中还有卧床八年、88岁高龄的老母亲,需要我时刻牵挂。
犹记去年五一假期,单位的值班安排打乱了假期计划。我与县公安局的刘军兄弟匆忙自驾前往香河报道。
启程前的早晨,我与妻子赶往位于栗香湖西岸,小黑汀村北的山坡上采槐花。
此时山坡上的板栗树刚抽出嫩芽,湖畔的槐花却已如云似雪。我们提着塑料袋沿着山间小路穿行,指尖拂过洁白的花串,清甜的香气裹挟着丝丝凉意沁入肺腑。
这段采槐花的经历,后来化作了那篇不足千字的散文《栗香湖畔槐花香》。文章发布后,留言如雪花纷至:“这是何处仙境?”“槐花真的开得这般盛吗?”我不厌其烦地回复着每一条询问,心底却暗自欣喜——原来家乡的美,能通过文字触动他人。
今年槐花再度绽放时,单位又一次安排我远行。同样是五月,目的地却换成了北京;出行方式从自驾变成了大巴;身旁没了同行的伙伴,更没了对母亲的牵挂——去年国庆前夜,久病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出发前夕,我陪着妻子和孙女再次来到栗香湖畔。
许是今年气温偏低,今年的槐花少了几分肆意,却依然在枝头怯生生地绽放。
八岁的孙女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串串槐花。她那粉扑扑的脸上沁着汗珠,眼中却满是新奇与兴奋。
这场采摘,于她而言,是初次体验劳作的趣味;于我而言,则是在时光更迭中,与家人共享的珍贵片刻。
下午一点三十分,大巴缓缓驶出迁西客运站,奔向京秦高速。玻璃窗外的街道、田野、山峦如褪色的画卷般向后退去。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去年,老树客栈的每一处角落仿佛就在眼前——在那里度过的每一个挑灯写作的夜晚,都成了记忆里温暖的注脚。而此刻的旅程,少了喧嚣,多了几分宁静与怅惘。
母亲离去后,深夜写作的时光总显得格外寂静。
往昔,无论多晚完成创作,我都打开手机视频监控,画面里便能看到母亲佝偻却熟悉的身影——有时见她倚在床头打盹,有时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似乎在等我“见面”。虽然那时母亲的眼睛已看不见东西,但她的耳朵还能听到我的声音。
如今,监控软件还在,却好久好久没有打开,因为我知道,监控的那头再也没有了熟悉的身影。可我知道,母亲一定希望我能继续在文字中寻找力量,正如她用顽强的生命,为我们撑起一片温暖的港湾。
翻开手机相册,孙女采摘槐花的视频跃入眼帘。她通红的脸颊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手中的花蕊随风轻颤,似在诉说着简单的快乐。刹那间,我恍然明白:生命恰似这岁岁年年的槐花,旧瓣凋零,新蕾又绽。或许今年的花朵不及去年繁茂,可与至亲共度的每分每秒,都远比繁花更璀璨、更珍贵。
大巴车朝着京城飞驰,我坐在座位上,点开手机文档,郑重地敲下标题——《又是一年槐花香》。
我愿将这些裹挟着思念、温情与感悟的故事,化作文字,传递给更多人。因为文字不仅是生活的注脚,更是跨越时空的桥梁,能让情感永续,让记忆长存。
车窗外,一缕若有若无的槐花香透过缝隙飘来,淡雅悠长,沁人心脾。
这缕香气,承载着过往的眷恋,也寄寓着未来的期许,它将陪伴我,继续书写人生的下一程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