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看到过这样一个有趣的段子。
“为了接近语文试卷上800字那一栏,一个暴雨的晚上,成千上万的家庭父母背着自己年幼高烧的儿女赶往医院”。
我不禁莞尔,思绪若乘风的纸片儿,一转又一转,一程又一程,轻飘飘落在了那张泛黄的讲桌上。
课堂上,带着黑色四方眼镜,穿着条纹短袖的中年男人手上正端着一本绿色封皮的作文高声朗读着:“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梦里的我突然感觉额头上面仿佛着了火,一只只外形凶恶的野兽朝我猛地扑来,一瞬间,我被噩梦惊醒。我下意识张开嘴想大声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觉得喉咙疼痛,好似被刀子抵着,稍微缓了会儿,我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些,发现此刻的自己正躺在床上,头晕、胸闷,四肢无力侵蚀了我......母亲为我泡好了药,一勺一勺喂我喝下......母亲重新为我裹上了被子,轻轻拍抚着我的胸口,哄我入睡......”
中年男人,亦或称呼他为我的语文老师,悠悠读完作文,他扶了一下镜框说道:“夜同学的作文写的还是可以的,但是......”话锋转变之快堪比游乐园中的云霄飞车,连坐在台下的我脸上的喜悦和骄傲之情都还未来的及抒发。
“但是,这个题材太老了,没有新意,我见过太多学生写自己晚上生病发烧,然后妈妈细心照顾,还有的更离谱,大晚上下大雨也背到医院看病......”,老师在讲台上洋洋洒洒,跟学生们分享着自己对于文章的独特见解,偶尔故意散发一下幽默感,引起欢声一片。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班级的某个角落,那位他口中的“夜同学”并没有加入到课堂的欢乐氛围当中,因为此刻的他正低着头,满眼的疑惑与不解。
耳边忽然传来金属钥匙碰撞的声音,我抬起头,老师不知何时向我走来,他腰间绑着的钥匙扣随着脚步不断晃悠着,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合上我的作文本轻轻放在我的书桌上,鼓励道:“继续努力。”
自那天起,我再也不敢将这个故事跃然于纸上。因为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照顾生病的我”这一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情感经历,落入他人的眼中、口中却变幻成了文学上冷冰冰的“素材”,成为了所有人都爱用的“写作套路”。
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晚上,群兽环伺,虎视眈眈,它们不断逼近着我,而处在包围圈的我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舒服一点了吗?”母亲柔声问着疲惫的我。
时光倒退,本来四肢无力的我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力量,我挣扎着起身,晃醒了身边熟睡的母亲,“我......啊”,我试图跟她说明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但喉中的刀子却一点也不善解人意。
她摸了摸我的额头,很快便知晓了一切。
她将我安放,将打湿的毛巾放在我滚烫的额头上,她为我烧水泡药,吹散腾腾的热气喂入我嘴,她用厚厚的被子一丝不苟地将我裹起,决不允许一股寒风吹进。
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二年级的一个深夜,同一时期的许多事情我早已模糊一片,唯有这件事刻骨铭心,也许是那天真的烧的很厉害,也许是那个夜晚,母亲满是疲惫却又温柔的目光穿透了层层时空,投映在了每一个未来的我身上。
我被药剂滋润过的喉咙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妈妈,你去睡吧,我好多了。”
母亲点点头,眼神示意我闭上眼睛,我听话照做后很快沉入梦乡,这次的梦不再有火,不再有兽,眼前是光与暗的交接变换,时间与空间在梦中不再成为我的枷锁,我感受着梦幻的自由。
当我再次睁开眼,本以为迎接我的将会是耀眼阳光,或是催促我起床刷牙洗脸去上学的照常念叨。
但这些都没有,迎上我目光的是母亲那张愈发憔悴的脸,她依然静静地看着我,目光如贝加尔湖水般静谧、温柔。
母亲骗了我,她在我闭眼之后根本没有睡觉!
我的心一股刺痛,我明了,原来喉间的那柄小刀并没有离去,它深深地扎入了我的心中。
“你快去睡!”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对她说道。
这次的声音可能有了些中气,她终于放下心来,微微点点头,睡下了。
......
这个故事对于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写进作文里,读小学时也曾写过,当时青涩稚嫩的文笔在如今看来也够得上一句“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评语。
再后来我在一本作文书上偶然间也翻到了同样的一个故事,故事的主人公也是夜里发烧,她的母亲也是对她悉心照料,最后带到诊所治疗,病症全消。
初看这文章,我只觉人间事,巧合有,两相对照,有趣有趣;
二翻这文章,我只觉文章间,借鉴有,三言两语,糊涂糊涂;
再阅这文章,哪有门门道道,七七八八,不过是一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往古来今,概莫能外”,每一位“背着自己年幼高烧的儿女赶往医院”的父母都是在背负着他们沉甸甸的爱。
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可初中的我还是着了相,那之后的我不再动笔关于那个深夜的一切,我害怕“真情”被作“假意”,我害怕“真实”被作“老套”,我害怕落入一个又一个的框框条条,却又在担惊受怕的同时落入另外一个又一个的圆圆圈圈。
直到我毕业多年后的一个夜晚,我发烧了,只是这次的温度不是当年那个温度,我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求知欲催使下,我去搜索了一下为何人一到晚上就这么容易发烧这一问题。
通俗来讲,人体内中的皮质醇激素白天分泌增多,能够减缓白天免疫系统的工作,而到了晚上,皮质醇激素分泌减少,人体内的免疫系统便开始重新活跃起来,向病毒、细菌发起战斗,这个过程便会引起人体内的温度升高,也就是发烧。
如今的我已借心中的刀脱离了昔日的樊笼,开辟了新的道路,至于为何小学、初中都会把这件事情写入文中,其实缘由也简单,只是因为当时那两次的作文题目都叫作......
《最感动你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