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是一串风铃（组诗）

1、时光是一串风铃

爸爸挪进厨房，拾起灶台边的锅铲

——这片油盐浸透的疆域

曾是妈妈几十年的晨昏

锅铲轻磕瓷碗，油盐罐静默陪伴

他舀起一勺汤，吹了吹：

“咸了…以后我来吧”

妈妈侧过脸，白了他一眼

窗光落在鬓角上，晃了一下

最近妈妈腰病加重了

每一次起身，腰身弯成问号

都牵动一串锈蚀的风铃

在穿堂的风里

滞重地，晃……

沉入灶膛未熄的灰烬

噼里啪啦，惊起几点暗红的星火

在阴影里，明灭

低语着流逝

2、丝瓜棚下小坐

风，轻轻拨开藤蔓与叶片

一朵朵小黄花侧过脸，向我点头

蜜蜂贴着花瓣，又飞去

仿佛把昨日滚烫的阳光

一口口吐进风里

我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叶背上

闪动的微光。抬头望天

——阴云正低垂

雨意未落，凉意先灌满衣襟

我把一颗被烈日烘干的心

悄悄浸入瓜棚的阴影

此刻，不必追问天气预报里的数据

只须让风，把未知的明天

吹得更远、更轻

——而南山在望，若有若无

像一生里，总追赶的

那片不肯落地的云

3、收集月色

夜深。母亲把一盆水搁在院子中央

那一刻，我攥紧一捧月光

——冰凉、滑腻，像一条刚刚

离水的鱼

多年后，我用钢盔盛着半枚

压瘪的月亮

仿若一张失效的旧邮票

贴在冰凉的枪托上

——一封写满母亲名字，却永远塞不进邮筒的信

信封边缘渗出月光，一点点拨弄时间的指针

此刻，沙场开始收拢指针上的碎银

我知道，故乡那边母亲定是睡了

她不知道我帐篷上

还有一小片，她忘了擦干的月亮

含着一滴泪

悬而未落

4、明月高悬

在哨所，月光漫过脚背

我捧起星星对岩石说：看啊

这，就是星辰大海

清辉在头顶奔涌，我听得见的河

我躺进它的波光

溯流而上，不远是秦岭

再上溯是四川

不过隔着几片月影，几缕炊烟

——那炊烟升起处，波光里

看，妈妈正俯身濯洗衣服

粼粼波光载着洗衣声

二十六年，不过是青春的界碑

在月下的石头上，刻了几道痕迹

便能在清辉里，看见我站岗放哨的背影

只是这月光，它漂白了沙粒

也漂洗着骨骼

切莫任它将魂灵，沉入月轮的深井

在哨所，月光先漂白一粒沙

再漂洗你的骨骼

大地上的万物，只待明月高悬

照见这永恒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