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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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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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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工地打工挣学费记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们对这句话的理解或许是参差不齐、众说纷纭的。于我而言,是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是刻在骨子上的经文,是植入大脑的脑髓。

十七岁的我参加了中考。啊……是不是一听到这个岁数才参加中考,心中不免不生出几个惊叹,或几个问号:十七岁不是已经参加高考都结束了吗?这么大的年龄才初中读完,真是读的“老年”书吗?这人是不是把初中都复读了一遍?……若是心理素质稍差一些,岂不是早就与读书无缘?岂不是永远被社会被淘汰?

是的!在我们那个年代,读不了书不是可耻或可怜的事,反而是年龄大了还在读书,那可是村民们以及三大姑八大姨茶余饭后的笑柄。谁又会去体会一位少年为了酷爱读书而面对的重重困难与经历的种种坎坷呢?

记得中考录取结果出来后,一大早就发榜在小湾街上的谢家墙壁上,我是多想去看看自己是否上榜,但心底却没谱:去看了没上榜那该是多么丢人的事,那将会成为多少人一生的笑柄,那将是辜负了父母与老师的期望啊……

趁着夜深人静,也趁着夜色摇曳,独自一人怀着忐忑与恐惧去看榜。走在路上,但凡有丁点风吹,草动,或虫儿鸣,一颗老鼠心都快吓到了嗓子眼。

一盏茶的时间,我便到了发榜的位置,从录取榜的最后一名往前看,眼睛越看,心里越是害怕。幸然,在录取榜的中间处寻到了自己的名字,此刻,我才鼓起勇气一口气看到第一名是谁谁。再细看,得知:仁怀一中录取分数线是多少,酒都高中录取分数线是多少,仁怀四中录取分数线是多少,原来,我的分数居然超了酒都高中录取线二十多分。

“啊!我可以的!谁说我不行呢?啊——我没有给父母丢脸,也没辜负老师和亲戚们的期望!”我把双拳握得紧紧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仰望着星空,望着,望着,似乎我也成了其中一颗。倏然,豆粒大的泪珠从两眶滑落下来……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化身成一只麻雀,欢蹦乱跳的。月色渐明,道路似乎越平越阔,就连道路两旁的小草与小树冲我微笑也那么清晰可见,就连夜风也不燥,甚至对我产生了几分亲近感。也或许就是:喜上心头,处处皆有爱。

到家里,辛劳耕作了一天的母亲已经休息,抑制不住兴奋的我把母亲喊醒,并激动地说:“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成绩甚至超酒都高中录取线二十多分呢。”母亲听后,幸福与喜悦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当我把心存已久的想法告诉母亲时,母亲一开始是坚决不答应的,然而,经过我的死磨硬泡才松口答应:等我和你父亲沟通后,若是他同意你去和他一起打工挣钱读高中,那么,我才会同意你去。

谁曾想?母亲表面铁了心不同意我去和父亲打暑假工,然而,还没等天亮,母亲已经悄悄把我的行李收拾好了。这或许是:知我心志,唯母忧矣,也唯有助矣!

躺在竹席上的我,隐约感受到竹席的每个一根竹篾都向我身体里注入无穷的力量,今晚说怪也怪——窗外的蝉儿和虫儿唱个不停,似乎在为我办一场隆重的升学宴呢。我想着思着,一条条与父亲沟通的金点子从脑子里爬了出来。我坚信:等天一亮,到邻居家找电话打给父亲,准能说服他同意我去打工挣学费。再想着想着,真是兴奋又激动,也就睡意全无。

云朵镶着金边,仿佛天神点燃了天际的灯盏,我急匆匆跑到二公家打电话和父亲说了打工的决意,电话里,父亲倔不过我,也就只好同意了。

回家拿着母亲收拾好的行李,再带上那点羞涩的车费,我就毅然决然地踏上打工挣学费的路,第一次出远门且还是独自一人,心中难免有些惧怕与悔意,但也绝对不会打退堂鼓。

乘坐一路颠颠簸簸的客车到了中枢二转盘车站,找公用电话打电话给父亲,父亲把乘车抵达的地址告诉了我。进站坐上车,我迅速坐到了售票员的后排,一是方便随时问售票员何时抵达我乘坐的地址,二是方便随时朝窗外看看风景与及时看到站在路边接我的父亲。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加上路途的弯弯与陡陡,我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抖抖……

到了茅台南坳加油站,司机停下车子并说道:“南坳加油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一下车,我就瞥见父亲蹲在石凳上,他站起身并向我走来,一手把我的行李包接过去背着,说:“你小子胆子还是大,竟敢一人出门打工,等你到了工地上,可有你苦头吃,到时候可别打退堂鼓哈……”

两眼对视了一下父亲,我轻蔑地说:“为了读书,我啥子苦头都能吃,总比没得‘得’要好。”往父亲干工地的路上,一路上坡与簸脚,一路“吃”灰尘与哀声怨道(泥巴与石子路,且眨眼的功夫就有拉石子或粉沙的川路车来来回回),一路接受太阳炙烤与擦拭汗水,可别提有多么多么酸爽!二十多分钟的路途,真是人间炼狱一遭。

到了父亲的住处,我先打盆冷水洗脸与擦汗,父亲则炒两个小菜,烧个汤菜吃中午饭。还别说,与在家里的父亲相比,他的厨艺还是有所长进。我端起碗就吃了三碗,父亲说:“吃饱哦,不然做起活没劲……”“你就放心吧,不会给你拖后腿的,到时候你干我就干,你下班我才下班。”我说。

午休到下午两点,父亲一句:“起来,开工啦,开工啦!”正睡意绵绵的我一屁股翻起来,迅速换上工作服,跟着父亲到工地上干活。到了工地,一个矮墩且黝黑的马包工头对我说道:“好小伙,听你老爸说你考上高中了,现在就来打工挣学费,精神可嘉,精神可嘉!”我微微一笑,回复:“谢谢马叔,我会好好干的,努力把学费挣齐。”接着,马包工头给我讲了安全常识,并强调了工作细节与如何结算工钱,最后给了我一副手套,和一辆翻斗车(两轮手推车),再次叮嘱父亲要把我盯紧些,安全第一位。

正式开工,我跟父亲有模有样地学着装车,学着拉车,学着把石块倒出车,汗水在额头滑落,也在后背淌着。我却信念坚定,干劲十足。到了夜幕降临,我才和父亲收工往住处休息,这个下午拉了十五车,也就是挣了十五元。

洗脸洗脚时,我发现两只手都打起了泡,生疼!两只脚磨出皮了,也生疼!洗完躺在床上时,隐约感觉到整个人的骨头都散架了似的。此刻,满脑子都是父母流汗与煎熬的画面,又满脑子都是读书欲望的熊熊烈火。疼着也思着,眼皮子在打架,没一会儿,我就沉沉地睡着了。睡梦中,听到了逝世四十七年的爷爷对我说:“我可怜的孙儿,莫不是我走得早,怎么让你父子俩吃这种苦,苍天啊,大地啊……”

翌日清晨,公鸡扯着大嗓门把我给唤醒。换好衣服,洗刷好,正当吃早餐时,父亲一脸严肃地对我说:“今天就别去拉车了,吃好早餐,在住处好好休息休息。”我却一脸不屑、中气十足地回复:“我就要去拉车,放心,不会给你拖后腿的。”父亲知我性子,我也知父亲脾气,最终,我带着装备就和父亲去工地干活了。

到了工地,头顶的太阳依旧不逊色,山脚的石头依旧杂乱无章,且硕大坚硬,需要钢钎二锤开凿后才能装车,这不仅太费力,还很耗时!试想一下,若不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谁能吃这样的苦?一上午干下来,也就拉了十三车,真是少得可怜啊!回去做午饭吃的路上,父亲一句又一句地劝说我:“别干了,别干了,好好休息几天就回家去帮帮你妈妈,上高中的学费再苦再累也会凑齐的。”可我如一头倔驴,死活不低头也不放弃。

于我而言,苦与累不惧,痛苦与信念并肩着,我坚持干着,父亲也坚持着劝说!

好巧不巧的一天,我看见身边的一位朱叔在装车时使用巧法(利用圆石打底,再用块块石横竖翘起),我的天啊!原来要多拉车多赚钱,还得多动脑子啊!心里暗自窃喜一番后,我也开始一番使用巧法装车。果然,干一上午就拉了二十多车,心底别提有多高兴,别提有多得意!

就这样连续干了几天,惊险也悄悄来临。那个天空灰蒙蒙的下午,当我倒车时,车里的石头卡得死死的,任凭我怎么使劲倒都没倒完,我用双手使劲高抬两个拉手,结果车厢立起来(幸好车厢被两个大垫石紧紧卡住),我紧紧抓住两个拉手,整个人悬在空中,幸亏喂沙机的两位叔叔眼疾手快,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否则!要是掉进粉碎机里,不是死就是残。当时的情景,两位叔叔说他们的魂魄都被吓飞了。当父亲从山脚拉车出来得知情况后,铁青着脸说:“别干了,别干了,明天一早就买票送你回家……”此刻,被惊吓后没回过神的我“哇”的一声哭着跑回住处,父亲也紧随其后。父亲各番安慰,我依旧哭得稀里哗啦……想着矮墩且黝黑的马包工头决绝不许我再去上班,我更加伤心不已。

与父亲冷战三天后,趁父亲去上班了,我就悄悄去找了另一个老板和包工头说明我找工作的目的,结果还顺利找到了,等父亲下班回到住处,我向父亲哀求,也低头认错,还做了保证:以后拉车再也不冒险了!父亲真拿我没办法,也就选择默不作声。

接下来拉车的日子里,不仅拉车的单价有涨,还更加熟练了,相比之前干的那家,我一天还多挣十多元呢,不仅如此,包工头还倍加关心我,我多次在心底庆幸:大难不死,自来福来。当然,干活的途中,难免也会有与其他工人口角几句,也会有太阳炙烤或下雨绵绵坚持干,也会有装车不顺利……

时间在悄悄流淌,我也在渐渐成长。眼看就要到高中开学时,我和父亲做了沟通,也和老板、包工头说明了情况,也顺利辞职和结算工资,一共干了四十五天,拿到流汗,流泪,也流血的工资二千六百三十五元!这在那个年代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哦!这样说吧,我当时高一的报名费也就一千零七十元。

带着挣到的第一笔血汗钱,带着旧朴朴的衣裤,外加一个缝补过的帆布袋,一脸黝黑黝黑的我,迎着秋老虎踏上了回去读书的路,也算是为本次工地打工赚学费画上了一个最有意义,最难忘的句号。

时至今日,提笔写这段经历,内心总是无比纠结,眼泪也在心里直淌。幸好如今生活向阳而生,幸好吃苦已成生活的脊梁,真得感谢生活赐予的每一个磨砺,感谢心中种下一颗不灭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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