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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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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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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节的礼物

我一向不太喜欢过节,尤其是那些舶来品。但是对于春节、端午节和中秋节却十分地重视。每当节日临近的时候,我便开始着手做准备,以使节日的气氛浓烈一些。

父亲节的前两天下午,我在外面和客户谈完工作,没回公司直接回家了。到了家门口,发现地上有一个快递,长方体的硬纸盒里不知是什么物品。我弯腰捡起来,拿进屋随手放在了鞋柜上。然后一头钻进厨房里,开始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暮色渐渐浓了起来,对面的楼栋里开始亮起了灯光。我在厨房和饭厅之间踅来踅去,望着饭桌上的杰作,颇有点儿沾沾自喜。我解下腰间的围裙,关掉煤气灶和抽油烟机,来到客厅卧进了沙发里,顺手从茶几下面摸出刚刚开读的《十日谈》。就在我看得津津有味时,房门锁“咔嗒”一声响了,儿子闪身进了屋。他的脚在换拖鞋,眼睛瞥见了那个硬纸盒。

“爸爸,您怎么不拆快递?”他问道,然后把手伸了过去。

“我哪里有时间啊?忙完工作回到家,又赶着做晚饭。像个陀螺似的转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时间喝。”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故作矫情地说。

我们家有个习惯,每个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可是他却从鞋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咔嗒咔嗒”地剪开了手里的硬纸盒。

拆快递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我低下头继续看我的小说。妻子刚才发来信息说,她顺路买了点熟菜,很快就要到家了。夫人和少爷正好赶上了饭点,不枉我的一番辛苦忙碌。

“爸爸,您看这是什么?”儿子笑着说。他的手里捧着一件银光闪闪的东西,趿拉着鞋走到我面前。

“口琴!”我脱口惊呼道,迅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目光凝视着那把我心仪已久的重音口琴。那情形使我回想起,多年前过儿童节时,我送他奥特曼时他的反应。望着眼前一米八多,高出我半个脑袋的儿子,我的心中顿时生发了颇多感概。岁月像是一副无形的毒药,不声不响地侵蚀着人类的生命。儿女们长大了,而为人父母者却已老了。可是正因这种生命的循环,才使人类繁衍不止生生不息。

他把口琴塞进我的手里,问道:“喜欢吗?”

我当然喜欢,一百二十分地喜欢!我摩挲着银白色的琴身,擎在眼前端详着每一个琴孔。四十年前的某个夏天,我就曾有过这样一把口琴,现在想来已恍若隔世。我很想放在唇边,重温曾经的年少气息。可是我瞬间改变了主意,总要有点仪式感吧!

我嗔怪地说:“你怎么突然给我买这个?一定很贵吧?”

“您不知道后天是父亲节吗?”他狡黠地一笑,说,“趁这个机会贿赂您一下,以后可以少唠叨我!”

我知道他说的“贿赂”是假话,当然唠叨是肯定有的。但大多的唠叨都是应当的,目的在于教育他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能够理性地对待现实中的一些非正常现象。对于充斥各种媒体的新闻和信息,要学会辩证地理解和接纳。为了“治疗”我的唠叨,他还特意买来一种“话痨糖”。当然,他真正的目的在于满足我的口腹之欲。

人们常说,知子莫若父。但是儿子同样理解我的心思,这让我的心里感到很欣慰。我手里的这份父亲节的礼物,就是实实在在的明证。这把重音口琴我心仪已久了,之所以一直没有“下手”,因为我的书柜里有一把回声的。那是五六年前,我在广州购书中心买的。由于我总觉得回声的音域不够宽广,音调也不够悠扬、深厚,所以就把它束之高阁了。

关于父子间的相互理解,我认为关键在于父亲的言传身教。完全停留在理论上的说教,是没有可信度和说服力的。假如父与子的关系出现了嫌隙,首当其冲也是做父亲的责任。《三字经》里的“养不教父之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相信一个优秀的父亲,教育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言不由衷地说:“我不是有了一把吗?不要乱花钱!”

“那把是回声的,您老早不就说喜欢重音的吗?”儿子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说。

我想,送我这份别致的礼物,一定是他“蓄谋已久”的计划。前年从新加坡留学回来,为了找一份喜欢的工作,他不分昼夜地投简历、面试和复试。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帮他解决这个问题的能力我还是有的。看他心急如焚的样子,我对他提出了我的想法,结果竟被他一口回绝了。他说,您的羽翼不管多么丰满,终究不能永远为我遮风挡雨。踏入社会的第一步,我必须要自己走。于是,我只好尊重他的选择。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有了工作以后,家里零零碎碎的日用品,都是他在网上购买。曾经从我的手里拿钱给我买礼物的少年,如今可以自食其力了。并且缓解了我们的经济压力,我和妻子的心里都很高兴。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我戏谑地说。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口琴放进琴套,装进了琴盒里。

这一段时间,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暴雨和阳光时常骤然交替,雨伞成了出门的必备之物。气温也像过山车一样忽高忽低,从而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不便。

最近这几年,跑步成了我们家新的生活习惯。妻子、儿子和我,都可以轻松地一口气完成十公里。去年初冬时节,儿子还完成了一场半程马拉松。

父亲节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星期六。天空略微放晴了,气温也是很适宜。儿子突然打断了我看小说的思绪,说:“我们有段时间没跑十公里了,要不明天来一场?”

我从书上移回了目光,不假思索地说:“没问题,接受挑战!”我们心领神会地对看一眼,然后举起攥紧的拳头。

天刚蒙蒙亮,我们便穿戴完毕出发了。在去往跑道的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雨丝。可是我们并没有停下,仍旧说笑着继续走去。因为广州阴晴不定的天气,我们早已习惯了。当我们的双脚踏在红色的跑道上,针尖般的雨丝变成了一条条雨线。早到的晨练者,开始躲到了枝叶茂密的大树下。

站在起跑线上,儿子抬头看了下天空,踌躇一下说:“要不算了吧,这雨下得越来越大。万一淋湿生病了,可就不划算了。”

“不!就按这样的雨势,至少也得跑五公里。”我坚定地说。然后打开跑步软件,作好起跑的准备。

“那就按原计划跑吧,我陪着您一起!”他抻了抻衣服,笑着说,“就当我又送您一份父亲节的礼物了。”

“你可真会卖人情,把所学的营销知识运用到了极致!”我揶揄着说。

他望了我一眼,然后像往常一样,彼此双击掌后拉开了双腿。雨水很快模糊了我们的双眼,我在心中暗忖:这真是一对在雨中奔跑的父子!能够为我们挡雨的,唯有头顶上斑驳的枝叶。越过了猎德大桥,隽秀的小蛮腰隔江相望,好似触手可及。它宛如一位身披薄纱的娉婷少女,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向人们致意。

雨停了,又下了。然后又下了,再停。就这样在循环往复中,我们跑完了十公里。计时器充满激情的声音告诉我:您已完成了今天的跑步目标,用时一小时零两分。儿子在前面刚刚停下,对比之后,他比我快了两秒钟。我们的衣服早已湿透了,不仅仅是天空飘落的雨水,还有我们奔跑流下的汗水。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其实,不管彼此是什么样的关系,都应该互相成就,至少不能去拆台。今天跑步的这份“礼物”,起初不管是谁放弃了,都不可能完成既定的目标。

妻子今早没有跟我们一块儿跑,昨天晚饭后她临时出去了。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从武汉来到了广州,回到家里已是深夜。早上出门的时候,蒙眬中她呓语般地说,她会为我们准备好早餐。

我们来到草坪边的健身区做身体拉伸,那里置放着不同的健身器材。不多会儿,天空又飘起了蒙蒙细雨。儿子将腰间的跑步包解下顶在了头上,并要我也照着他的样子做。说这样可以或多或少地挡住头部淋雨,降低感冒的机会。

我们穿过起跑线,沿着草坪间的甬道向家中走去。蓦地,妻子熟悉的身影出现了。她的手里撑着一把小雨伞,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大雨伞。见到了我们,疾步赶了过来。

“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还不停下,真的是痴迷了!”她嗔怪道。

“嘻嘻……我们风雨无阻!”儿子接过雨伞俏皮地说。他把我遮在了雨伞下,然后三个人相跟着回家了。

然而父亲节的整整一天,我觉得和往常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其实这种所谓的节日,无非是商家的炒作罢了。晚饭后我有散步的习惯,同时把家中积攒一天的垃圾倒掉,然后去往珠江边或者珠江公园。今晚我决定去珠江公园,并带上那把簇新的口琴。

八点钟,公园里灯火辉煌人流如织。好久没有吹了,我对自己的水平没有把握。于是特意躲在一棵偏僻的棕榈树下,生恐乐声变成了噪音惹来路人的不满。可是,没想到两支曲子下来,就找到了感觉。那些熟悉的旋律,曾伴过我一段青葱岁月。

既然是父亲节——尽管是舶来品,还是应个景吧。于是我吹奏起刘和刚的《父亲》,这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吹着吹着,我不禁想起已故的父亲。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生前从来不知何为父亲节。读中学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我喜欢上了口琴。为了满足我的愿望,他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毛票,凑够了五块钱给我。那时我们家实在太穷了,五块钱无疑是一笔巨款。及至后来我做了父亲,方体会到那五块钱深远的意义。父爱无声,父爱如山,父爱是归家的孩子亮起的明灯!

我的演绎渐入佳境,不知何时引来了围观的人群。琴声最终落下时,骤然响起了一片掌声。我赧然一笑,连声地道谢。

夜色渐浓,游人开始陆续地离开。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湿纸巾,将这份别致的礼物擦拭干净放进了琴套。出了公园大门,沿着灯火通明的人行道,缓步向家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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