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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铭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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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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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静·止水

天光初破晓时,檐角悬着的铜铃便醒了。昨夜积雨顺着青瓦凹槽滴落,在石阶上敲出深浅不一的声符。我总在这个时辰推窗,看那枝倔强的忍冬如何将绿意探进木格——仿佛天地间的信使,携着露水写就的密信,轻轻搁在窗台。

晨露悬于叶尖的刹那,恰似人生最妙微的停顿。远处早市的梆子声、豆浆桶碰撞的钝响、独轮车碾过青石板的辘辘,都裹着晨雾特有的绵软质地。这些声响在触及窗棂的瞬间,竟化作水墨画中淡去的笔触,只余几缕震颤的余韵。原来当心境足够澄明,市井喧阗亦可作梵音听。茶壶嘴逸出的白烟正在空中勾画太极,忽而被穿堂风揉碎,忽而聚成观音净瓶的轮廓。

日影西移时分,檐角铜铃换了曲调。隔壁学堂散学的孩童追逐着纸鸢,那只竹骨薄绢的蝴蝶掠过院墙时,正巧跌进我的茶盏。涟漪荡开的圆,竟与天际半轮弦月完美契合。手指叩击桌面的笃笃声,应和着三里外古寺的暮鼓,恍若某种古老的和弦。此时方悟,世间所有声响本无雅俗,区别只在听者的胸襟是否足够宽广,能容得下天地吐纳的呼吸。

暮色最慷慨,总将万物镀成同种质地的温柔。归巢的乌鸫掠过柿子树梢,翅尖扫落几粒橙红果实。坠地的闷响惊起石缝里的蟋蟀,此起彼伏的鸣叫织成细密的网,兜住正在消散的日光。邻家炊烟携着松枝香飘来时,忽觉眉间褶皱不知何时已舒展——那些盘踞心头的块垒,原是自己用妄念捏造的泥胎,风一吹便重归尘土。

铜铃在夜风中发出最后的清吟。月华漫过窗台那枝忍冬,将叶片上的露珠凝成微型宇宙,其间星河流转,包罗着晨昏所有的声响与光影。原来真正的宁静不是万籁俱寂,而是让心成为一面古镜,任万象来去而不留痕迹。檐角的铜舌仍在风中轻摆,此刻方知,它摇荡的从来不是时辰,而是丈量心境的游标。

人生在世,原不必自寻烦恼。心若止水,万物皆得其映照,而不失其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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