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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铭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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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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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人生四味

人生如四季轮回,甜是花开,苦是叶落,我们都是尝味的风,在岁月里穿街过巷。四季研磨出的酸甜苦辣,藏在每寸时光的尘埃里,成了生命最清晰的刻度。 

春·甜之胎动

当冻土裂开细缝,嫩芽啄破春的糖衣,甜便有了形状——它是第一滴融雪的重量,沉甸甸地坠向苏醒的大地。这甜,是生命最初的胎动。犹记浙西山村的春晨,檐角悬着隔夜的雨珠,爷爷的木桶沉入古井,惊起一圈碎银般的光。奶奶灶前腌渍的嫩菜芯,撒着新晒的花椒粒,晌午的竹篮穿过野菊田埂,将温热递给沾满泥星的手掌。他们眼角的皱纹盛着晨露,粗粝掌心相触的刹那,连时光都变得绵软。这般情意,不涉锱铢,不染铜臭,如初春山涧般清冽甘甜。山涧从不等谁勾兑,今人偏要往情爱的酒酿里兑水,春醪的本真,便在这稀释里悄悄淡了。

夏·辣之淬炼

蝉鸣煮沸正午,汗珠在脊梁摔成盐粒。辣,是烈日烙下的勋章,是生存滚烫的印记。它亦在心口迸溅——寒枝在记忆里绷成弓弦(那年冬的冻疮还咬着骨缝),灼痛随汗珠在脊梁炸开,化作烫人的火星,燎着漂泊的魂。夏雷劈开闷热的茧,病榻上点滴的刻度冰冷,药片混着汗的涩味在舌尖蔓延。这辣,是劳作的鞭痕,是病痛的啮咬,是命运猝不及防的淬火。它让人如置身熔炉,皮开肉绽处,偏逼出骨血里的韧劲。烈日下的盐田,白花花的结晶堆里,连影子都被晒得蜷成了讨价还价的形状。吕不韦的千金奇货,今人案头的名画重礼,原是想借烈火炼出真金,却不知火候过了,只剩灰烬里的焦糊。

秋·酸之沉坠

夏末的焦糊还没散尽,秋阳已晒硬了稻穗的骨头。稻穗弯成金钩,谷仓在月光里酝酿醇香,酸却在枝头悄然凝结——是那枚遗落的半青果,在秋风中瑟瑟颤抖。账本上的数字结着霜,是未竟的收获,是账册里打卷的叹息。它亦在泪水中洇开:春雨泡胀了未寄的信笺,漏下的星子徒劳地补缀着生活的破洞。墨痕在泪里化开,晕染成心事的残章。教育子女的账簿上,时间被明码标价。友人女儿的施坦威琴盖紧闭,童年像被课时表钉住的蝶,翅膀上的花纹都印着标价。她伏在琴键小憩的侧影,是秋枝上悬而未决的震颤。这酸,原是时光里悬而未决的问号,是甜的序曲未写完的休止符,在每个季节的纹路里轻轻颤动。

冬·苦之回甘

枝头的震颤被初雪覆盖时,冬夜的苦便在陶壶里慢慢煨开了。雪压断枯枝的夜,炉火舔舐着冻裂的窗棂。苦,是陶壶里煨煮的光阴,慢火煎熬着沉默的年岁。冬雪覆盖迁徙的足迹,旧衣兜里褪色的船票,是离乡的冻疮在心口烙下的辣痕。而更深的苦,在寒夜中结晶:冬雪压着镣铐的寒光,革命者的诗行却在冰层下倔强抽芽——苦,是淬过火的信仰在发光,是至暗时刻灵魂迸溅的星芒。这苦味里藏着时间的暧昧。借钱簿上,情谊被称斤论两(西门庆式的利算,远亲酒后拍肩的旧恩),老母亲布满斑驳的手,是三十年挡开恶犬的盾牌,最终钱借出了,借条却压在佛经下,如同苦药底未化的蜜。收藏家满室珍宝,临终渴求的不过一碗地瓜粥。苦到极处方知,最烈的回甘,原是那些没标过价的瞬间。

尾声:风尝百味

人生如四季流转,甜是花开,苦是叶落。我们皆是穿街过巷的风,既驮着花开的甜,也卷着叶落的苦,最终在某个暮色里,把所有滋味酿成岁月的呼吸。少年抵足夜话,不觉光阴金贵;中年约茶,表针的滴答似在挖掘金矿。书柜深处泛黄的樱花信约,终被南下的列车与职称评审碾碎。花开花落间,失约的春天成了心底永悬的酸月。苏轼叹“也无风雨也无晴”,是懂了称量本身就是种苦。此刻漫过稿纸的月光,不问稿费几何;我沐清辉,亦无需支付流光。这无价的馈赠,是四季予人的大慈悲。

暮色漫过窗棂时,忽然懂了:四季从不会只给一种滋味。就像风穿街过巷,会带着花香,也会卷着落叶,尝遍了甜辣酸苦,才是完整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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