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岛艾语
千岛湖的晨雾还没散尽时,艾草叶尖的露珠正顺着叶脉往下滑。那滴透亮的水,裹着整个湖的清冽——三百多个岛屿的倒影在水里晃,像被揉碎的翡翠,而艾草就生在这翡翠边的坡地上,茎秆挺着,叶片舒展开,像谁摊开的青绿色手掌,接住了从云缝里漏下来的阳光。
当地人说,这草是有性子的。春里冒头时怯生生的,嫩得能掐出水;到了夏至,就疯长起来,连片的绿漫过田埂,风一吹,叶与叶相碰,簌簌响,像无数细碎的铃铛在摇。摘一片揉碎了,气息猛地窜出来,不是那种冲鼻的烈,是带着水汽的清,混着泥土的暖,深吸一口,像把千岛湖的晨景吞进了肺里。
这些艾草,是被人小心伺候着长大的。农业专家蹲在田里比对了一百二十六种样本,才挑出最合千岛水土的那几株。春分时节整好地,垄沟要直得像画出来的线;虫害来了不用药,请来瓢虫当护卫,让艾草安安稳稳地喝着千岛湖的水,晒着浙西的太阳。浙江大学的实验室里,仪器测出它们的秘密:挥发油含量是普通艾草的两倍,燃烧时的热量能排进全国前列。原来草木也懂报恩,你对它上心,它便把精气神攒得足足的。
于是这草有了无数种模样。蒸成眼罩,贴着眼睛像敷了片带着暖意的云,把熬夜的疲惫都熏散了;做成枕头,枕着睡,梦里都是草木香;卷成艾条,点燃时青烟袅袅,恍惚看见古人围坐灸疗的身影。最妙的是那块香牌,绿奇楠的甜、安息香的厚,都融在千岛艾草的清里,像把西湖的柔、灵隐的静、千岛的阔,都揉进了一寸方物里。佩在身上,走几步,香气就漫出来,旁人问起,便说:这是千岛湖的味道。
从田埂到世博园的展柜,这株草走了很远的路。它见过农人弯腰收割的晨光,听过车间机器的轻响,如今又在异乡的灯光下,向世界讲着一个关于山水与匠心的故事。其实草木从不说谎,你给它多少温柔,它就还你多少芬芳——就像千岛湖的水,养得出肥美的鱼,也养得出能香透岁月的草。
风又吹过艾草田,叶尖的露珠落进泥土里。明年,这里又会冒出新的绿,带着同样的气息,继续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