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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铭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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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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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胖与他的“肝爷”(小说)

刘三胖捏着体检报告的手指直冒汗,那片淡影在白纸上晃悠,活像他昨晚没喝完的半瓶啤酒沫子。余光瞥见窗外银杏叶簌簌往下掉,想起楼下车棚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电动车,倒像是给这“坏消息”敲了回场锣。

“小刘啊,你这肝,快赶上超负荷运转的老旧机器了。”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和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再这么造,它可要给你撂挑子咯。”

二十八岁的刘三胖是家互联网公司的策划,人生格言是“人生苦短,必须性感——火锅要辣,啤酒要冰,熬夜要尽兴”。可这“尽兴”背后,藏着说不出的憋屈。第八版策划案被甲方驳回时,领导把文件摔在桌上,咖啡渍溅到纸边,没说话却比骂街更让人窒息;每月五千的房贷压得他喘不过气,老家母亲打电话问“过得好不好”,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一切都好”。压力像块巨石压在心上,他唯一的解压方式,就是用重油重辣和熬夜麻痹自己。

早上靠全糖奶茶唤醒灵魂,中午外卖必须加麻加辣,晚上要么熬夜打游戏配卤味啤酒,要么跟朋友涮火锅,毛肚黄喉七上八下,香油碟里得浇两勺小米辣,吃完还得再来份红糖糍粑压阵。用他的话说:“年轻就是资本,身体扛造!”

可资本也有耗尽的一天。此刻他盯着报告,外婆当年封酒坛的画面突然冒了出来。小时候在乡下,外婆总把新酿的粮食酒装进粗陶瓮,红布扎紧瓶口,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瓮身念叨:“酒是粮食魂,肝是人的根,金贵着呢,得藏好护好。”那时候他总蹲在旁边偷舔酒坛沿,觉得外婆的话比裹脚布还长,此刻却像针似的扎在心上——自己这颗肝,可不就成了随手乱塞的垃圾桶?

“肝者,将军之官,谋虑出焉。”大学时选修《黄帝内经》的知识点突然蹦出来,刘三胖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心里嘀咕:“这位‘肝将军’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净干些清理垃圾的苦差事。”他想起失恋那阵子,抱着八寸巧克力熔岩蛋糕狂炫,配着全糖珍珠奶茶边吃边哭,美其名曰“甜食治愈一切”;发小聚会时,白的啤的混着喝,喝到凌晨三点抱着马桶吐还喊“没喝够”,恍惚间竟想起父亲生前喝酒的模样——父亲是个老酒鬼,肝一直不好,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枯瘦的手抓着他说“三胖,别学爸,要好好爱惜身体”,可他转头就抛到了脑后。

加班赶方案时,他必点加麻加辣的水煮鱼,吃得满头大汗才觉得“思路清晰”。那时候的他,爬三楼都得歇两口气,早上起床脸肿得像发面馒头,黑眼圈重得能当墨镜,同事总打趣他“自带烟熏妆”,他却满不在乎:“年轻人嘛,熬熬就过去了!”

这天晚上,刘三胖做了个怪梦。梦里他飘到自己肚子里,眼前不是熟悉的脏器轮廓,而是外婆家后院的酒坊——一排粗陶瓮整齐排列,其中一只瓮口松动,浑浊的液体顺着裂缝往外渗,瓮身上刻着的“藏好护好”四个字被油污糊得模糊。一个穿着古代铠甲的小老头蹲在瓮边叹气,铠甲上的纹路竟与父亲生前常穿的旧中山装补丁重合,正是“肝爷”。“这坛子里的水,清淤速度赶不上你倒垃圾的劲头,再这么着,连鱼都活不成咯。”肝爷指着瓮里漂浮的“啤酒瓶碎片”“火锅底料残渣”,语气里满是无奈。刘三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浑浊的液体里,父亲临终前担忧的眼神忽明忽暗,他想伸手去碰,却被一阵刺骨的凉意惊醒。

惊醒时,刘三胖浑身是汗。他摸了摸肚子,仿佛真能感觉到那只“渗漏的陶瓮”在隐隐发烫,还有父亲未说出口的牵挂。第二天一早,他破天荒地没点外卖,而是去菜市场买了青菜和菌菇,煮了一锅清淡的面条。路过小区花园时,遇见练太极的张大爷,大爷瞅见他手里的菜篮子,笑着说:“年轻人,终于想通啦?肝这东西,就像家里的净水器,总往里面倒脏水,它早晚得堵。”

张大爷的话点醒了刘三胖。他才知道,大爷年轻时是个工程师,常年熬夜加班,应酬不断,四十岁就查出肝有问题,硬生生从“拼命三郎”变成了“养生达人”。“以前觉得挣钱要紧,后来躺在病床上才明白,身体垮了,挣再多钱也没用,还让家人担心。”大爷的话,让刘三胖想起了远在老家的母亲,父亲走后,母亲一个人拉扯他长大,每次视频都叮嘱他“少熬夜、多吃饭”,他却总不耐烦地敷衍过去。

痛定思痛,刘三胖给“肝爷”制定了一套“休养方案”。可坚持谈何容易?部门聚餐,甲方端着酒杯说“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他攥着杯子的手直冒汗,指甲掐进掌心,想起父亲的遗愿和母亲的牵挂,硬着头皮说“最近在养生,实在不能喝”,换来的是甲方的白眼和同事的窃笑:“刘三胖这是提前养老了?”回到家,他馋得不行,打开外卖软件搜火锅,手指在“下单”按钮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关掉页面,掏出保温杯喝了口菊花茶——茶水的清香漫过舌尖,竟让他想起外婆酒坛上的红布,心里莫名安定下来。

晚上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个不停,游戏好友催他上线开黑,他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可一想起梦里那只渗漏的陶瓮,还有父亲临终前的眼神,他硬是逼着自己闭眼睡觉。有好几次,他都想放弃,觉得“人生苦短,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可一摸肚子,想起体检报告上的淡影,又咬牙坚持了下来。

两个月后,变化悄然发生。刘三胖以前穿XXXL的T恤还显紧绷,现在穿L码都宽松有余,啤酒肚悄悄瘪了下去,脸也不肿了,黑眼圈淡得几乎看不见。同事见了都惊呼:“三胖,你这是偷偷去整容了?”更惊喜的是,他爬五楼都不喘大气,以前一到换季就犯的鼻炎没了,连熬夜后必犯的偏头痛都彻底消失。工作时,他的专注力也提升了不少,策划案一次就通过,领导还特意给了他加薪奖励。那天甲方来公司对接,看见他桌上的保温杯,笑着说:“小刘现在讲究养生了?难怪方案做得这么清爽。”

这天晚上,刘三胖又梦见了“肝爷”。梦里的酒坊焕然一新,粗陶瓮个个光洁如新,瓮口的红布鲜艳夺目,“藏好护好”四个字清晰可见。肝爷穿着崭新的铠甲,坐在瓮边喝茶,不远处,父亲的身影模糊出现,冲着他点头微笑。刘三胖刚想说话,却被一阵闹铃声吵醒。他摸了摸肚子,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真能感受到那只“陶瓮”已被修补完好,盛满了清澈的暖意。

周末的午后,刘三胖坐在阳台的摇椅上,喝着菊花茶,看着阳光下的菊花薄荷长得郁郁葱葱。他给母亲寄去了一包菊花茶种子和自己的体检复查报告,附言只有短短一句:“妈,我把你说的‘根’护好了。”挂了电话,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他想起外婆的酒坛,想起梦里的肝爷,想起父亲的遗愿,突然明白:所谓的“及时行乐”,从来不是肆意挥霍身体,而是学会与生活和解。那些曾经的压力与憋屈,其实可以通过更健康的方式释放;而善待自己的身体,从来都不只是为了自己。

夕阳透过玻璃窗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刘三胖摸了摸肚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那位沉默付出的“肝爷”,终于在他的呵护下重新焕发了生机,而他也在这场与身体的对话中,读懂了亲情的重量,找到了生活的本真。往后的岁岁年年,他会带着这份懂得,好好守护自己的“根”,也守护着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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