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衣帮之谜
秋日的黄土岗,暖阳初升,满山红叶将这个早晨映衬的火一般热烈。地处太行山腹地的一个乡间小道上,马蹄翻飞,尘土四扬,一骑快马正赶往滴翠山庄的路上。
黄土岗上影影绰绰的树林间,两人四目相对。他们并不关心这匹快马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他们关心的只是对方手中的刀和剑。
“我若死了,把我送到青衣帮,可否?”身穿青衣短襟,肩头扛刀的虬髯汉子,指着身边的马车说。
“我为什么要杀你?”土丘上一个挽着发髻的素衣少女双手正把软剑握成一个圆圈。
“你为何要来赴约?”汉子道。他以为这个少女为了杀他已经事先把他的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都打听的清清楚楚,但他错了。
“为了你说的那个真相。”素衣少女眉浅目明,樱唇绯红,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杀人的主,就算有人认为武功比她高,城府比她深,也绝对想不到,这个看似单纯无知的少女竟然会为了打探一个秘密而去赴一个男人的约定。
“你是钟无影的女徒弟无疑?”汉子拧了下鼻子。
“话可真多。”女子道。
她说完这话的时候,那汉子已经有些不冷静了。
“如果我告诉你,我叫林啸天,你还认为我的话多吗?”话未说完,汉子便脚下一弹,一缕黄沙扬起,在光晕中弥漫成一道沙帘。他在沙幔中挥了挥钢刀,刀锋前刺,气流在刀尖发出嘶鸣。素衣少女嘴角一扬,微微偏头,亮如镜面的刀身贴着鼻尖划过,她甚至在那刀面上看到了自己的双眼。
刀再劈来,她又侧身退一步。退到第六步,汉子凌空跃起,双手握刀,自上而下砍了过来。素衣少女退到第七步时,身子站定,嘴角一扬,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忽地,她手里寒光一闪,移形换影般站到了那汉子身后。
“七——步——杀!”汉子眼如铜铃,身子僵硬,两脚一前一后像是钉在了地上,钢刀停在半空,血流随着三个字一顿一顿地从口中喷出。
她仍旧是扬了一下嘴角,她叫追月,她要复仇。杀人,对她来说就跟吃饭、喝茶一样,拔剑之前和拔剑之后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看着剑锋划开对方脖子那根大动脉后喷薄而出的血柱,她唯一的思想是回忆起第一次杀人时的兴奋和之后的麻木。
答应并做到对方死前的请求是她的原则。然而,杀死林啸天并不是她的目的,若不是林啸天的刀太快,她绝对不会用最后一招。
鹅黄色的光晕洒满了整个黄土岗,山林间的晨雾已经完全退去,山涧里飘来一缕轻风,血腥在潮湿的风中慢慢散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的性命何尝不是如此。
追月把汉子的尸体和玄铁刚刀装上马车,约半个时辰,来到青衣帮。
副帮主马青山带领一干人等早已在大门口等她。
“你知道他一定会死?”追月问。
“不,是帮主知道他一定得死。”马青山说。
“他想隐瞒什么?”
“江湖早已传遍,你有一份名单。”
“你知道的不少。”追月想起,师傅给她名单时说过,一定要按顺序找到那些跟她父母被杀有关的人,但她下山后报仇心切,在醉花楼遇到流星锤聂锋,便取了他的脑袋,那是她用七步杀功法杀的第一个人。
聂锋是名单上第三人,也是追月记忆最深的那个。然而,就在追月要逐个打探行踪的时候,青衣帮帮主楚天豪主动约了她。
追月最讨厌主动送上门的人,但他更讨厌的是自作聪明的人。
马青山以为自己很聪明。因为楚天豪对他很信任,甚至让他处理全部帮务。
人一旦觉得自己很聪明,那他一定死的很快。但是马青山不同,他是真的很聪明。
“姑娘,江湖传闻,已有五个人死在了你的七步杀之下,可是真的?”马青山问。
“不是我杀的。”
“有区别吗?”马青山瞅了追月一眼
江湖中会使用七步杀的只有碧水宫的人,而碧水宫早在20多年前已经分崩离析,追月知道马青山想说什么,她扫视了一圈围在边上的喽啰们,问:“你还知道什么?”
“没什么,只是马某觉得帮主死的太不值得了。”马青山一步一步走近追月,追月开始后退。
“他自己要死的。”
“姑娘应该知道,我们帮主楚天豪,就是十五年前的林啸天,他是你复仇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吧。”马青山额头青筋崩出,双手紧握,连气息都紧蹙起了。
“是又怎样?他只是苟且多活了二十年而已!”追月哼了一声,退了两步后,又退了一步。
“我应不应该为帮主报仇?”马青山紧逼一步说。
“应该。”追月说。
马青山的刀已经出鞘。刀已出鞘,就意味着有人要倒下。
“你原本不必死的。”追月又退了一步。
“我知道。”马青山的刀已经拔到一半。
青衣帮不是江湖中显赫的帮派,想必这个马青天知道一点她和林啸天的恩怨,追月想了想,掩面微笑道:“马帮主,你知道是那些人杀人后嫁祸与我的,你倒是给小妹说说,我是去杀了他们呢?还是不去理会他们?”
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突然被追月这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他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朝气的小姑娘,不再往前走。
她知道马青山已经有了台阶下:“小妹和林啸天有旧怨,但和马帮主却只有一面之缘,不知马帮主作何想法?”
马青山脸憋得通红,突然推刀入鞘,叹了口气说:“不瞒姑娘,几天前,帮主私下告诉我,他要去完成一件未了的心事,一旦他战死,让我等绝不能为他报仇,他还留下亲笔书信,让我转交给你。”
追月心里纳闷,这林啸天怎会知道自己要报仇,难道林啸天已经知道聂锋的死是因为那件事?那些用七步杀杀人来混淆视听的做法到底是干的?当年的“五鬼”真的像师傅所说,都改头换面隐居起来了吗?众多疑云涌上心头,她决心要弄个明白,也让仇人死个明白。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你越想弄明白,就会陷入的越深。那些诱惑会一点点缠住你的神经,让你无法拒绝那些诱惑。追月也一样,她想立即知道林啸天为何要约他找死。
“信?林啸天给我的信?”追月故作镇定。
马青山从怀里取出书信,那书信用蜡封着,看来马青山到底是个忠心的下属。追月接了信刚要拆开,马青山抱了拳说:“姑娘,青衣帮今日承诺,不与姑娘结仇,还请姑娘自便,我等要为帮主入殓了。”说完,招呼众兄弟将帮主尸体抬入院内灵堂,兀自回到院中办起了丧事。
她撕开书信,上面只有一句诗:
“灵泉隐旧事,幽谷生新愁”。
她仔细看了几遍,没有注解,也没有落款。这林啸天搞什么名堂,她正要追上去问马青山,那马青山像是要躲着她似的,竟然招呼随从关了大门。她遥望着牌楼上“青衣帮”三个大字,忽然觉得她的行踪可能有人提前预知了,甚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提前有人为她安排好的。
蛋黄色的太阳挂在正头顶上,追月孤零零地走着,在一个岔路口她停住了,回滴翠山庄?还是去哪儿?这几天为避开官府搜索而引来麻烦,她饿摘野果,渴饮泉水,风餐露宿只为打探仇人下落。
看着风干在枯枝上的树叶,她忽然间萌生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冲动,就像一瞬间喉咙被人塞了东西,她甚至感觉到师傅在看她,弟弟逐花也在看她,她轻轻地呼吸着,呼吸着不再暖的空气。二十多年来,没有人走进过她的心,这一刻,她多想弟弟在身边,围着她转圈、蹦跳,一块儿练习剑法。
肚子在咕咕作响,得先填饱肚子再说。她理了理额前乌发,拍掉裙上灰尘,又在溪边洗了手脸,才到镇上买了两个热包子,打了一壶热酒,走出街巷,见四下无人,飞身跳上槐树,靠在树杈上就着温酒啃起了包子。
“到底林啸天留下的诗句里藏着什么秘密?灵泉,旧事,幽谷、新愁。莫非灵泉指的是城外的寺?”追月脑海里一个激灵,看天色尚早,翻身下树,奔向城外灵泉寺。
2.灵泉寺疑云
时近仲秋,前往灵泉寺的拜佛许愿的香客逐渐多了起来。追月握着书信左右穿梭,又时而抬头往前瞅,刚进寺院大门,就远远望见了空大师正带领众香客在大殿前焚香叩拜,两边一众弟子敲鱼诵经,一片肃穆。
追月从在人群外踮脚挥了下手,正要呼唤,忽觉不妥,悄悄转身移到大殿左侧一石屏风处静候。她四处看了眼,心中不由得暗自感叹,这灵泉寺虽不及名山古刹,却也自有幽静之处,那寺外绿树环绕,红叶婆娑,前院有一荷花池,有屏风与各殿相隔,池中一股灵泉喷出,高达一丈有余,常年不断。前大殿供奉众佛,两侧有菩萨殿和罗汉殿,后院侧房是众弟子诵经、用斋、休息场所。
追月绕过屏风,正准备往后院走,一小和尚上前作揖道:“女施主请止步,了空师傅交代,请施主到菩萨殿前等候。”追月悻悻地应了声,往菩萨殿走去。
“灵泉藏旧事,幽谷,幽谷……”追月边走边嘀咕。
“你来了?”了空在追月背后问。
追月转过身说:“你就是了空师傅?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阿弥陀佛!”了空微微向前倾了身,念了个诺,道:“姑娘可是为那楚帮主而来?””
追月拿出书信问:“敢问这是为何?”
“佛门寻清净,红尘莫回头,女施主,请这边说话。”了空带追月来到一颗桂花树下,并未回答追月的话,而是又问:“施主可否闻到花香?”
“闻到又何妨?”
“你又可曾看到是哪朵散发出的花香?”了空微微一笑。
“大师这是话里有话啊!”追月目光如剑。了空避开主题而言其他,这让追月很意外,但又觉得了空似乎明白她的来意,于是又说了句:“敢问大师,恶人做恶是因为世道变恶了,还是人心本生来就是恶的?”
了空轻声笑了笑,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说
“善哉,善哉,没想到施主颇有慧根,想那楚帮主能死在姑娘剑下,他也应该知足了。”
追月闪过身子,站到了空面前问:“大师傅怎知?”
了空看私下无人才缓缓说道:“楚帮主,也就是林啸天,三日前突然来到本寺礼香跪拜忏悔,老衲问他何故,他向老衲道出了20年前他在蔡家庄做的恶事。”
“他做的恶事何止那一件?”追月不屑。
了空仰天轻叹了一声,微微摇着头:“古今以来,兵者刀剑相见,本无善恶之分,只在乎于带兵者所图,而那林啸天,他在蔡家庄杀得的都是手无寸铁平民百姓,此为大恶!”
“那,这句诗?”追月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
“这句诗的确是老衲所写,那日,听完林啸天的诉说,我写了两句诗送给他,让他一旦遭遇不测,就拿出这两句诗念给找他报仇的人,那人自会放过他,而来找老衲,没想到他……”了空连叹几声,捻须轻语:“没想到他到死都没有放过自己的灵魂。”
“他在担心什么?”追月问。
“一个人没有证据的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了空说:“既然林啸天一死,施主可否就此住手?”
追月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咬了咬牙,细细的两天眉毛拧成了一条线,师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找到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一个死在你的剑下,你们的父母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追月又想到了弟弟逐花,他一副俊秀白皙的脸上竟有着浓浓的长眉,高耸的鼻尖常常被他拧的通红,师傅每次训话的时候,追月都会偷偷看弟弟,看弟弟被训斥哭了之后不停的擤鼻涕,她就在边上憋不住偷偷笑,她忽然间发现弟弟长大了,不再和她争东西,也可以独自去办师傅交代的任务了。而她,决不能被老和尚这几句话给忽悠。
“当年蔡家庄惨遭灭门,所有参与杀戮的人都应该死。”追月龇了龇牙。
“阿弥陀佛,花香无形却有味,施主可否明白其中道理?”
“师傅,众生皆有余恨,何以释怀向佛?”追月厉声问道。
“既然如此,施主请跟我来。”了空转身向菩萨殿走去,追月紧随其后。
了空在菩萨殿的墙壁暗阁中取出一本线装书卷,递给追月说:“此事牵扯甚多,老衲也只是略知一二。在我年幼时曾随师傅学习卜卦之术,后又到西域学过一些障眼的法术,回到中原后便以相面、卜卦卫生,二十年前,有人托我为人相面,我不知内情,收钱办事,后来得知缘由便愧疚不已,就隐居到此做了和尚”。
“大师当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唉!都是缘孽啊!”了空方丈双手合十,望着菩萨说:“你的师傅可曾对你提到过碧水宫?”
“你认识我师傅?”
“何曾是认识……”了空正要说下去,忽然后山林中响起一阵急促尖锐的哨声。
“施主小心!”了空听闻哨声,推过追月,自己却一阵哆嗦后倒地浑身抽搐,眼睛圆睁,口不能语。
追月忙点了了空的穴道,跳出殿门向后山追去,追了大约不到一里地,仍不见人影。她忙转身回到寺内,了空和尚却不见踪影,她四处查看,屋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手法之快也不像是一人所为。
想必是一人将她诱出去后,潜藏在附近的人劫持走了了空和尚。追月穿过屏风沿着石铺小路来到大殿,见众人未察觉侧殿异样,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先回客栈,从长计议。
线索断了。追月懊恼地盘坐在客栈的房顶上,望着月亮发呆:我报仇有错吗?
“你没有错。”一个浑厚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师傅?”追月一扭头,瞧见师傅正沿着房脊向她走来。
“我来晚了一步,听说有人劫持了了空和尚。”
追月心里一紧,师傅怎么这会儿来找我,莫不是他和了空师傅是旧相识?那这封书信呢?该不该让师傅看。追月心里拿不定主意。
“知道没有按照师傅给你的名单逐一报仇的后果了吧?” 钟无影黑衣黑袍黑头巾,像个幽灵漂浮在白亮的月光下。
“他们似乎有所准备。”
“你要赶在他们接应之前,逐个击破。”
“是,师傅。可是,可是了空和尚为什么会被劫持?”追月上前单膝跪地行礼。
钟无影甩了甩衣袖说:“这也是我的疑问啊”。
“那怎么办?”追月抬头望着师傅。
“他们武功各不相同,对当年之事参与程度也不相同,师傅查得,他们虽然各自改名换姓生活,但相互之间仍有联络。想必是你杀了聂锋后,他们已经接上头,商议着如何对付我们。”钟无影望着深邃的夜空。
“我杀了林啸天。”追月说。
“是林啸天主动找到的你,你不觉得奇怪吗?”钟无影拍了拍追月的肩头说:“算了,逐花已经找到了当年的目击者,现在也放了风出去,你只有快点找出他们来,否则……”
“明白,师傅。”
“等等,找到其余三个后要留个活口,把他们带到蔡家庄,然后放出话来。”钟无影慢慢说道。
“师傅是要引诱幕后主使现身?”
“到时候,我想他应该会出现的。”钟无影目光里透出不易察觉的冷酷。
“什么时候?”
“八月十五,哈哈哈。”钟无影突然发笑让追月后背忽然冷飕飕的。追月正要再问,钟无影一转身没了踪影,夜空里留下一个回音:“月儿,快点找到那三个人,师傅让你们看出好戏!”
望着师傅远去的背影,追月陷入了深思。二十年前的事,她早已印象模糊,只听师傅说,她和弟弟都是师傅在蔡家庄遭劫那天捡回来的孤儿,她唯一记得的是一个画面:一柄流星锤从天而降砸在父亲脑袋上,血溅遍地,惨不忍睹。她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亲手削了他的脑袋,所以当他在醉花楼遇到手持流星锤的聂锋后,脑子一热,先把他宰了。
一定是聂锋的亲信向其他人通风报信了。可是,为何会有杀了人嫁祸于我呢?难道是为了引起武林人对我的恐惧和反抗?这些问题追月原本就想不明白,如今林啸天自投罗网,书信中的诗句,了空和尚被劫持,这一系列疑问叠加萦绕在她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3.血溅醉花楼
八月十二,晨月如盘,蔡家庄的晨曦中站着一个英俊的少年。只见他五官如雕刻般分明,清秀的脸有棱有角,乌黑茂密却略显卷曲的短发拥绕在脖颈上,这让他看起来更加放荡不拘。几声长长的鸡鸣接连传来,他的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凌厉的光,高挺的鼻子下是厚薄适中的红唇,他是追月的弟弟逐花,一个利剑无情心却柔情的男人。
因为他的脸上已经漾着令人目眩的笑,他正对着那些当年看着他父母死在恶人手里却无动于衷的人。
他并不恨他们,或许,他心中的怨恨就像如今蔡家庄丛生的杂草一样,早已在秋冬荒芜。
但他不能,是师傅又点燃了他心中的烈火。
蔡家庄的庄口早已被滴翠山庄的下人们清理出一块大大的场地,又垒了三丈见方的台子,台子栽了木桩,逐花找到的4个目击证人被下人们一一绑在了木桩上。
曙光照亮了蔡家庄的一草一木,也照亮了这四个人的面孔,他们的眼睛里似乎全是20年前全庄62口人惨遭杀戮的场景,他们的脸上就像是庄子又被放火烧成后的废墟,灰暗、无光,皱巴巴的难看。但他们的嘴里却一直重复着:“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逐花看着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当年发生了什么,若不是师傅将他身世告诉他,他或许可以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和姐姐习武练功,读书求学。姐姐追月生的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肤白发柔,双颊中透着红晕,瑶鼻挺翘,顾盼之间波光涟涟,与人对话时总不禁嘴角微扬,眉眼间透出笑意,端地美艳不可方物,他曾对姐姐说,若非两人是姐弟,他倒要喜欢上姐姐了。如今,姐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竟要心中突增仇恨,想起姐姐如今面无笑容的脸,他不禁又心疼起姐姐来。
清晨的风把逐花的思绪拉到了五年前,那时候追月十八岁,逐花十五岁。也是中秋前后,师傅钟无影把他们叫到跟前,告诉他们说,十五年前,他们的母亲生下逐花后,他们的父亲常雄挨个儿邀请蔡家庄的众乡邻到家里喝满月酒,感谢两年前庄里乡亲收留他和妻女。乡亲们得知后,便前去祝贺,谁曾想此举却引来了仇家的追杀,他们的父母被仇家残忍的杀害,刚满月的逐花和三岁的追月幸免于难。
“可知我们父亲的仇家是谁?”逐花问。
“他们是太行山五鬼,还有个为首的黑袍老人,为师一直没查出来是谁。”钟无影说。
“太行山五鬼?”
“对,他们一向收钱杀人,无恶不作,那件事后,他们在江湖上忽然就销声匿迹了,后来听说他们改名换姓,有的做起了正当生意,有的建立门派收授徒弟,怎奈为师的滴翠山庄一干人等均是普通杂役,师傅也日渐衰老,无法替你们报仇雪恨,而今,你们姐弟已经长大成人,剑法也日渐精进,该为父母报仇雪恨了。”钟无影幽幽地说。
“师傅,我常做噩梦梦见那个使流星锤的瘦高个就是杀死我们父亲的人嘛?哼,我一定亲手削了他的脑袋。”追月攥着拳头牙齿咬的咯嘣响。
“姐姐,就是师傅说的那个砸破了父亲的脑袋的恶人?”逐花问。
“嗯,就是他,姐姐当时还小,记忆很模糊,只是在梦里经常梦到那人一锤下来,眼前有个男人就被砸死了。”追月双眼湿润,紧紧抱住了逐花。
“好好练习武功,才能为你们的父母报仇!”钟无影抱住姐弟二人,欣慰地点了点头。自那以后,姐弟俩勤学苦练,不敢有误,更别提儿女情长了,因为,他们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复仇。
今年清明,钟无影特意安排下人打造了一间思孝阁,摆上二人父母的牌位,将二人叫到跟前,告诉他们说,他已经暗中打听到了太行山五鬼的和当时目击者的下落,并将两个名单分别交给追月和逐花,让二人跪下对着牌位发誓。
“师傅老了,你负责找到这五个人,并杀了他们。”钟无影拿出一个名单对追月说:“你要按顺序找到他们。”
“那我呢?”逐花问。
“你负责找到当初眼睁睁看着你父母被杀却无动于衷的4个目击者,把他们带到蔡家庄。”
“师傅,为什么要按顺序?”追月问。
“等你找到最后那个人的时候,你自然会明白。”钟无影拍了怕追月的肩膀。
“师傅,那这七步杀?”逐花欲言又止。
“你母亲将七步杀功法誊抄在了你的襁褓上,但根据师傅打听的情况来看,当时应该还有一本,可能被人盗走了。”钟无影也拍了怕逐花的肩头说:“肯定还有人知道当时的真相,替师傅要找到他。”
钟无影的脸色有些难看,呼吸声音重了许多,他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掩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两声,示意二人退下。
追月逐花对视一瞬,转身走出的阁楼。他们明白,师傅不愿多说的时候,他们是不能多问的,他们对师傅的敬畏超过了一切,甚至超过了生死。对他们来说,杀了仇人,找到主使就是他们的使命。
半月前,追月接到师傅密函说,流星锤聂锋做了醉花楼的护院,那儿有可能是五鬼的联络点,让她暗中打探,不要打草惊蛇。追月安耐不住性子,不顾师傅提醒,趁着月黑风高,一身夜行衣,悄悄蹿上房顶,移步到了醉花楼。
那醉花楼是个烟花柳巷,追月一个大姑娘家的,听不得那淫词艳曲,更忍受不了四处传来的打情骂俏的声音。她潜伏到侧院的柴房,等待时机。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一个颧骨高耸的瘦高个,腰间铁链上系着两个碗口大小的铁锤,走动起来,叮叮当当作响。追月一见那人,二十年前的画面涌上心头,她运足真气刚要现身,忽然有小厮追上聂锋,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后退下。
聂锋左右看了看,悄声打开侧院小门,往外探了探头,脚刚跨出醉花楼,追月拔出软剑,大叫一声:“聂锋留步”,一个箭步飞了出去。
聂锋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个身材窈窕的小姑娘,并不急着应招,却摸着小胡子眯起眼睛说:“哟,哪来的小美人啊,这腰身,啧啧,陪大爷玩玩?”
聂锋的挑衅让追月心中本来燃气的火更加旺盛。她伸手就是一掌:“你可记得二十年前犯下的血债?”
聂锋见追月的掌风凌厉迅猛,迅速弓腰,歪头,身子向右一划, 躲开了掌风。
“我说姑娘,别说二十年了,就是两天前老子杀的人也忘了是谁。” 聂锋口里撘着,手却没闲着,抽出腰间流星锤甩的密不透风。
“你可记得蔡家庄?”
“蔡家庄?哦!莫非你就是当年留下的那个三岁小毛头啊,哈哈,我说怎么眼熟呢。”聂锋满口黄牙笑的令人作呕。
“拿命来!”嗖的一声,追月斜挑软剑,剑如蛇信绕近聂锋脖颈。
“呦呵,报仇来了?那得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聂锋晃着手中流星锤让追月无法近身。
别看聂锋年近五旬,身手却依旧了得,流星锤左右、前后,上下,不离追月要害。两人拆招十几个回合后,追月看时机一到,故意卖了个破绽,蹬蹬瞪,往后退了三四步站定。聂锋不知是计,挥着流星锤直直砸来,追月嘴角一扬,又退一步歪头躲过,那聂锋哇呀呀叫着越加狠猛,追月仍旧左躲右闪。忽然一道亮光从聂锋眼前划过,他只觉得喉咙一紧,双手扔了流星锤,抱紧脖子,两眼瞪着追月:“七——步——杀,好快的剑……”
“说,幕后主使是谁?”追月趁着聂锋尚有口气,逼近跟前,剑尖顶住他的胸膛问。、
“是,你,不,我不知道。”聂锋吞吞吐吐着,手一松,脖颈处喷出一股热烘烘的鲜血,倒了下去。
追月见他断了气,忽然懊恼起来,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冲动,这下倒好,一句话没问出来。追月只好一剑削了聂锋的脑袋,用袋子装了,趁着月色昏暗,匆忙回到住处,把袋子放进事先用冰块垫好的箱子,往肩上一扛,奔向通往滴翠山庄的路上,沙沙作响的风声伴着心头的疑云,让追月的步子越来越快,渐渐消失在暮色深处。
4.梦中黑衣人
微风荡漾,流云浮动,皎月时隐时现。
自从杀了聂锋,追月的心就没有安稳过。她知道,七步杀的传闻在江湖上从没停止过,她并不觉得七步杀是多么恐怖的武功,练习这十五年来,她觉得不过是在与人交锋时,主动示弱,以退为进,诱敌深入,然后利用身形步法攻其不备而已,当然,想要练习的醇熟,却也并不容易。师傅说,七步杀是二十多年前碧水宫宫主花如娇自创一种武林绝学,练功同时还要借助西域奇药来增强功力,但危险也随之而来,花如娇就是在一次练功中,不慎走火入魔自爆而亡。自此宫中再也无人练习七步杀了。
追月擎的油灯独自坐在窗前,翻看着了空大师留给她的书卷。书卷上记载着了空大师从西域归来之后为人看相卜卦的案例,和习来的方法策略。追月细细品来,竟觉人生不仅充满变数,还多有无奈。看着案例中有的人一生波澜不惊,无疾而终,有的人风雨兼程,意外频生,也有的人命运似乎给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她想起自己的命运,竟暗自垂下泪来。
自成年来,她没有接触过除了师傅和弟弟之外的男人。师傅看似严厉凶恶,却也有柔情的时候。记得十几岁那年,追月在练功时突然来了月事,吓得惊慌失措,遮遮掩掩回到内室,哭啼着把内衣裤藏了起来,师傅见她慌忙进屋,静静地站在她的门外,也不推门进去,只是轻声的问她痛不痛,还给她熬了红糖水放在她的门口,这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种下了深深的父爱的种子。弟弟就像是自己的玩伴,带给了她众多的欢乐。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她突然有了新的使命,师傅说话也越来越来冷酷无情了。
这本书卷中到底隐藏了当年蔡家庄一案的什么线索?追月不敢分心,一字一句地看着,不觉读出了声来。当她读到“看母识子”一法后,发现后面一页是空白,没有实际例子作为佐证。追月忙翻了几页,又无类同之法,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起身裹了裹衣服,踱步到院子看这如镜般的月亮。
月亮高悬在半空,乳白色的月晕淡如棉絮,一阵风吹来,几片浮云飘过,天色暗了不少。
是云层在动?还是月亮在动?追月有些恍惚。
“你要按顺序找到他们,杀了他们。”师傅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只是为何师傅对她先杀聂锋,又杀林啸天的行为没再深究,她心里隐隐觉得师傅一定有什么瞒着她们姐弟。当然,也可能只是师傅随后一说,怕那几个人互相传话,不便追查幕后主使吧。
追月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弟弟逐花,两人在师傅的滴翠山庄长大,一块儿跟着师傅学武功,钟无影还让庄子里的仆从小姐、少爷的称呼他二人。但明令禁止姐弟两个在报仇雪恨前谈及儿女私情。
她们姐弟彼此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能依靠的人。
弟弟,你在干嘛呢?这会儿,应该在蔡家庄守着吧?追月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月亮,只见那月亮仍旧是一团空白,毫无生机。
再说那蔡家庄内,此刻正火把高擎,人声嘈杂。滴翠山庄的下人们将整个蔡家庄照的通明,就像二十年前的那个深夜,一团火光冲上云霄。
那夜之后,再也没有了蔡家庄。
被绑在柱子上的4个人神情恍惚,他们口中被塞了布条,一个劲儿地哼哼。逐花早已听了耳腻,便让下人用布条塞了他们的嘴巴。什么喊冤叫屈,不明真相,看不清来人等等言语,都是借口罢了。逐花想不明白,师傅干嘛让绑这些人来,有个毛用嘛,还得让他守着,还不如拿上弹弓去竹林里打上两只斑鸠来下酒呢,唉,都烦死了,一天天的让报仇,报了仇又怎样,父母早已不在,报仇给谁看。逐花就想守着滴翠山庄,有吃有玩的,大不了还可以过云游四海,过开心洒脱的生活,可现却要为未曾谋面的父母报仇,唉,真糟心。
逐花正半卧在一个树杈上眯眼,突然,嗖的一声,一个黑影从他身边闪过,不远处树枝沙沙作响,看了黑影并未远走。逐花从树上跳下来,叫来两个喽啰看住被绑之人,他朝着黑影奔跑了两步,一个鹞子翻身紧紧追了上去。那黑影在树林间高一下,低一下跳跃着,似乎是要带他去某个地方,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向黑暗处奔去。
追至盘龙涧的瀑布前,黑衣人停下脚步,转身摘掉斗篷。逐花收了轻功,慢慢走上前去。
“老头,又是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逐花看到这个面色慈善的老头,想起上次在卧室惊醒时遇到的那个黑衣老人。
“小子,还记得上次给你提到的碧水宫吗?”
“你想告诉我什么就直说,何必遮遮掩掩的!”逐花见他并不是恶人,往山崖边岩石上一跃,盘坐了上去,拽了个茅草叼在嘴里问。
老人说:“这儿里蔡家庄大约七八里地,你师父不会追你来这里吧?”
“师父?应该不会,怎么了?”追月听师父说过,他曾是碧水宫的人,当年碧水宫宫主走火入魔,心性大变,他为寻求自保,就隐居起来,并将这七步杀进行改进,又传授给了他和姐姐追月。
黑衣人望着眼前这个身穿短衣布鞋,五官棱角分明的年轻人,也跳上岩石,坐下。逐花看他双脚耷拉在岩石下,前后晃着,没一点练武之人的严肃,不由得嘻嘻笑了起来。
“笑啥呢,小子?”
“没啥,就觉得你长的真难看,还塌塌鼻,嘻嘻。”逐花说完弹跳了起来,向远处奔去。
老头也站了起来,边追边问:“你师父告诉过你是如何收养了你们姐弟吗?”
“师傅是在得知碧水宫的大护法围剿蔡家庄后,匆忙赶到,从废墟里救了我们。”追月站住扭头又跑了回来,和老头站了个面对面。
“你知道碧水宫的大护法吗?”老人问。
“没见过,不过听说他会易容术。”逐花脸一仰:“你是谁?”说话间,逐花抽出剑便刺。
黑衣人左右闪躲着后退,却并不应招。
“你是碧水宫的人?”逐花问。
“不是,我是蔡家庄的人!”老头对着他眯了眯眼睛。
逐花刚停下手中的剑,老头就对着他肩头一点。
“又来这招,你。”逐花眉头紧锁,双目圆睁,气得呼呼喘气。他没想着运功解穴,他知道老头若是力道再重那么半点,他早已命丧黄泉了。上次黑衣老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帐前,也是这样点了他的穴。他暗中思索,这老头的点穴手法和师父倒是很想,他却说他是蔡家庄的人,真有意思,我倒要看看他说些什么。上次在他屋里,逐花就要问他,老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一闪没了踪影,他被封着穴道动弹不得,只好作罢。
“嘿嘿,老头儿也不是好惹的。我对你说啊,小子,你记好了,你的母亲和你姐姐的母亲是亲姐妹,她俩啊都是碧水宫的人。”老头说。
瀑布声震耳欲聋,二人的对话声出去五步便什么也听不到。逐花想,这老头还真有心思。
“当年蔡家庄陷入混战,我抱着你逃到了五里堡,本想已经逃离的魔掌,却没曾想,你却被钟无影带走了。”
“那我的姐姐呢?”逐花问。
“我后来遇到了你的姨妈,就是追月的母亲,我们……”
突然,黑衣人虚了一声,屏住呼吸,警惕地侧身静听,遂迅速解开逐花的穴道说:“有人。”话音未落便脚尖一点跃上树梢,一群飞鸟绕着树梢鸣叫了几圈,四周又静了下来。
逐花正要追去,听见师傅在远处喊他的名字。他应了声,却被瀑布的声音压了下去。他走出林子,遇到师父。
“下人们说有刺客?追到了吗?”钟无影浑厚的声音震的逐花心里怦怦直跳。
“没影了。”逐花装模作样四处张望着。
“回去吧,有事跟你说。”说完自顾自先走开了。
跟在师父身后,他心里渐渐烦躁起来,那老头说的是真的吗?他想告诉我什么还是想打探什么?
逐花怀疑,梦中常出现的那个黑衣老头就是他,不,不是梦,一定是他睡觉的时候,那老头到过他的身边。
“啊!”逐花不禁叫了一声,他忙捂住嘴巴,生怕师傅发现什么端倪。
5.再探灵泉寺
钟无影站的地方叫做万仙山,这里风光旖旎,可远眺黄河,俯瞰牧野,一览逶迤群山,赤红色的悬崖高逾百米,蔡家庄就藏在这群山之中。钟无影对逐花说,是大自然的荒野孕育了他心中的荒原,他原本已归隐山林,本可在这万仙山中颐养到老,怎奈世事难料,他离开碧水宫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他如何也做不到心如荒原。
逐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面对群山,他唯一想到的是就是能和姐姐快马奔腾在这山涧之中,就算不能仗剑走江湖,至少也要陪着姐姐,让她开心、快乐。
这秋日的暖阳到底和春天不同,主要在于风的温凉,山涧中早晨的凉已有些刺骨的冷了。追月仍旧伏在窗外的栏杆上,感受着秋日晨风瑟瑟的凉楚,那些凉就像一块冰轻轻滑过肌肤,以细小的痛刺扰着你的神经。
“小姐,庄主请你到前厅议事。”有侍从在廊下喊她。
穿过长廊,师傅正端坐在厅堂太师椅上喝茶。
“师傅。”
“月儿,探子传来消息说,柳叶剑夏长龙在霹雳刀林啸天死后突然现身江湖,到处散播消息,说要公布当年血洗蔡家庄的秘密。”钟无影端起茶杯,左右吹了一下,抿了一口问。
这个消息有点让追月始料未及。
“师傅是担心有人赶在我们前面杀了他灭口?”追月问。
“没错,这样一来,幕后主使就更难找到了。”钟无影抬眼看了一下追月,笑了笑,说:“不过探子还带来了个好消息。”
“什么消息?”
“有人看到了你的母亲尚在人世。”
“母亲?师傅不是说母亲已经……”追月欲言又止,在她仅有的记忆里,并没有亲眼见到母亲被杀害,那师傅所说的母亲吐血而亡又是怎么回事呢?或许是师傅打探来的消息有误吧,追月安慰自己。
“所以,你要赶在别人之前找到柳叶剑夏长龙和铁拳胡彪,才有可能找到你的母亲。”钟无影绷紧了脸,眼神僵硬。
“飞花针邱二娘呢?”追月问。
“据可靠消息,你马上就会遇到她。”师傅言辞凿凿。
追月留意着师父表情的变化,怔了半晌,才问:“遇到邱二娘?”
钟无影低头吹着茶杯里的茶叶,没有言语。追月不再多问,师父说能遇到就能遇到吧,大不了一场恶战罢了。
追月辞别师傅,从马棚牵了马,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应该去灵泉寺再查查线索,那儿或许还藏着更大的秘密,于是就沿官道不急不慢的走着。
灵泉寺的脚下有家茶楼,店老板是个很和气的中年男人,他看到追月晃晃悠悠地打马而来,便上前招呼:“姑娘,是去寺里问卦呢,还是要继续赶路啊,走累了就先到店里喝口茶暖暖身子。”
“店家可真是生意人,行,给我来杯热茶。”追月将马栓了,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又问:“敢问老板,近日灵泉寺可有什么新鲜消息?”
“哟,姑娘,你可真会说笑,我哪知道寺里有什么新鲜消息。”
追月掏出一块银子,往桌子上一扔,咧嘴一笑,说:“那行,店家若是有寺里的消息,就透露小女子一声。”
那店家将银块在手里抛了两下,俯下身子悄声说:“听说了空和尚被人劫持了,这两天不断有人打听此事,姑娘可知那了空的来历?”
“这个不甚清楚。”追月故作惊讶。
“据说了空和尚乃是个了不起的相师,以小人看来,定是被那个仇家劫走了。”那店家正言语,听到有人在茶馆外喊话,忙起身迎了上去。
“咦?姐姐,真的是你呀!”一个脆生生的男声从脑后传来。
“弟弟?”追月起身扭头看着眼前的少年:“师傅不是让你守在蔡家庄吗,来这儿干嘛?”
“那几个人又跑不了,再说有家丁看着呢。对了,姐姐,你是不是来……”逐花眯起眼睛,笑嘻嘻问。
姐弟俩相视一笑,食指指着对方异口同声说:“找答案啊!”
姐弟俩在茶馆坐了片刻,又叮嘱店家注意过往之人,那店家自然是点头称是,追月也知道,那店家对谁都可如此,也没有在意,便同逐花登台阶而上。
逐花说,灵泉寺了空和尚被人劫持的事传的江湖上人尽皆知,和黑衣老人的话结合起来一琢磨,便想起该找姐姐商议。但又担心师傅问及,不敢贸然离开,便借口出来散心走走,这就走到了灵泉寺下,刚不知怎么办,就遇到了追月。
姐弟俩在寺庙外栓了马,找了个僻静之处,追月拿出那句诗,把心中的疑团一一道出:
“了空和尚所指的灵泉是灵泉寺,藏旧事,就是这个书卷了,这里藏着一个当年的往事,只是到底是什么事,却不得而知。”
逐花挠头问:“那幽谷在哪里?他又惹了什么新愁?”
“想必这新愁就是听了林啸天对他说了那些细节吧。至于幽谷,可能是个地方。”追月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又杵在那儿不动了。
“怎么了,姐姐?”
“你说那黑衣老人怎么回事?他说我们的母亲是孪生姐妹?”追月忽然一问,让逐花似乎想到了什么。
“对了,姐姐,江湖传闻见到过我们的母亲,有可能她们真的还活着呢。”逐花高兴的蹦了起来。
追月点点头:“嗯,至少她们中间的一个还尚在人世。”
“师傅知道这些吗?”逐花问。
“师傅耳目众多,他应该也知道了。”追月说:“师傅还说,我最近会遇到邱二娘。”
“啊?那个骚气不得了的女恶人啊?”逐花长大了嘴巴喊道。
“小点声。”追月伸手要去捂逐花的嘴巴。
姐弟二人说着又把了空和尚写的诗句和书卷拿出来细细琢磨了一番,关于了空和尚被劫持,夜里出现的黑衣老人是谁,两人仍旧是一头雾水。
进了寺庙,两个小和尚上前作揖:“女施主,了空师傅可有消息?”
“这,快了,走,再带我们去菩萨殿看看。”追月回了个礼。
菩萨殿位于寺庙的最左边,离大殿约五十步之遥,中间有屏风、假山相隔,香客祈福进香倒也幽静。菩萨殿的另一边就是悬崖,那天了空师傅被哨声吸引,探头寻声,被暗器刺中倒地抽搐,追月近在咫尺却未发现蛛丝马迹,如今再探,是否有收获,她心里也没底。
小和尚走在前面,扭过头说:“施主真的可以帮我们找到了空师父么?”
追月点点头,看了看逐花。逐花也笑着对小和尚点了点头。
“姐姐,你当时还记得哨声从哪里传来?”逐花问。
“后山。”
“就是说,有人可能利用我追到后山的这段时间,带走了了空师傅。”
姐弟俩在菩萨殿四处搜寻着,不时对话。小和尚说:“二位施主说的没错,我家二师父和众师哥已经四处查看过了,他们也认为空师傅是从悬崖这里被带走的。”
“什么?悬崖?”
二人在小和尚的指引下走到菩萨殿的旁边,这里建有二尺高的一面矮墙,在墙壁一侧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矮墙的砖头上有两个钢爪印非常明显,其他除了一个攀登绝壁留下的脚印外没有其他发现。
追月看着那些脚印心中默念:“原来如此。”
“那人一定是趁你向后山追去的时候,背上了空师傅,用铁爪固定在悬崖,又用钢索滑了下去。”逐花说。
“有这等轻功的人江湖上没有几个,只是那个吹哨的人是谁?”追月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陷入沉思。
“走,我们上后山看看。”逐花推了一把姐姐说。
两人出来寺庙,穿过林间小路,就到了后山的山腰,山腰上布满荆棘杂草,难以前进,四周树木众多,二人又无法施展轻功,只好用剑边砍边挪。太阳到头顶的时候,二人来到林间一片空地,在这儿发现了一串通往山底脚印。逐花盯着脚印说:“姐姐,这个人年龄大约四五十岁,中等个子,咦?这小脚,像个女人,还是个内八字。”
“没错,但她轻功了得,你看,这些脚印入土轻浅,若隐若现。”
“姐姐,你看,从这儿刚好能看到整个寺院。”逐花指着前方,刚好可以看到菩萨殿。
“走,跟着下山看看,或许我们能发现什么。”追月看着菩萨殿思索片刻后,弓腰仔细辨认着脚印,沿着下山的方向走去。
6.截杀翠竹林
灵泉寺下是条官道,向东二里有个小镇,镇上有驿站酒庄,茶馆牌楼,好不热闹。姐弟俩选了一家面馆,叫了酒菜,观察着外面的行人。
追月记得师父说过,大多数杀手在杀人前都有种很难改变的习惯,那就是故作轻松。人一旦想轻松,最便捷的方法就是饮酒,邱二娘虽说是女流之辈,却经常出入酒馆茶楼,与人品酒赌命,甚至拿人银两,替人卖命,这二十年了,五鬼中唯有她只身浪荡江湖,一边杀人躲难,一边继续杀人换取酒钱,这期间也有男子追随其左右,但终因其古怪的性情而分道扬镳。
在这个小茶楼里,追月一眼就能看出,茶馆里的伙计,对面酒馆里的饮客,路边的算命先生都是官府的人改扮的,或许,他们在追查一个大案子,或许他们也在等邱二娘。那些人和武林中人不一样,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好像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尤其是脸上的神色和表情,更瞒不过明眼人。
又过了半晌,太阳已到头顶,茶馆里也亮堂了许多,那些官府的人走出去又走进了,偶尔又窃窃私语,店老板看到此情形,带着小二走到后堂,悄悄关上了后堂里面那扇用破木板钉的门,店老板背上背着个破麻袋,估计是金银细软,逐月想,那店主自热是精明之人,猜到一会儿可能会有一番打斗,便去后院躲避去了。
果不其然,正当追月和逐花盯着店里那些人,忽然外面一声马啸,斜对面酒馆处,一个身着碎花长裙,头发高挽,浓妆艳抹的女人勒住马缰,向小二扔过去一锭银子:“给老娘打一壶好酒,快!”
“邱二娘!”追月差点惊呼出来,这个声音好似激发了她的回忆神经,当年那个揪住她让她眼睁睁看着流星锤砸下来的女人,就是这个声音。
那些官府的人果然都沉住不气,或许是等的太久,一看到邱二娘竟然又大摇大摆地到酒馆打酒,顿时来了精神,个个抽剑拔刀,冲出门向邱二娘包抄过去。
他们虽是官府中人,但追月看的处理,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出手快而准确,只是力道不足。那邱二娘一看四周被人围绕并不慌张,接过酒保递过来的酒葫芦,先仰脸灌了两口,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忽见她深吸一口气,竟又将肚中烈酒喷出,只见酒滴四射,砰砰砰,那几个先冲上去的官兵被击翻在地,疼的咿咿呀呀叫唤。
逐花抱着茶馆的柱子看的出神:“咦,姐姐,那女的好生厉害啊。”
“她的绣花针更厉害。”追月在桌子上留下两个铜钱,拉着逐花出了茶馆:“我们现盯着她,尽量不要惊动官府。”
姐弟二人在不远处注视着马上的邱二娘,见她并不因身困官兵而手忙脚乱,自觉向对付这个女的并不容易,便暗自思量。
那邱二娘见官兵只是围着她转圈,并未上前和她拼命,她又是哈哈大笑几声,随意撒下一把绣花针,拍马飞奔而去,留下身后一群中了绣花针而咿咿呀呀痛苦不堪的官兵。
逐花跳到正街就要喊叫,追月一把扯住他说:“别出声,跟着她,看她往哪儿去。”
二人飞身上马,紧随着邱二娘出了镇子。大约走了一炷香时间,邱二娘放慢速度,走走停停,时快时慢,似乎发现了什么。追月看此情形,二人一商量,追月仍旧跟在邱二娘身后不远处,逐花从岔路劫了过去。
这本就是条很冷落的乡间小道,眼见时过正午,人也渐渐稀少,
那邱二娘行至翠竹林处不再行进,立马瞭望,又左顾右盼,神情慌张。忽地,她对着身后大喝一声:“出来,跟了老娘这么久,找死吗?”
追月和逐花一前一后从竹林中亮了身形,三人相距不过五十余步。
“为什么跟踪我?”邱二娘勒紧马缰。
“你可是飞花针邱二娘?”逐花双腿一夹,打马走近邱二娘。
“是又怎样?”
“你收钱杀人,无恶不作,怪不得官府要拿你。”逐花逼近一步。
“哈哈哈,臭小子,要你管啊,老娘杀人无数,怎么,要管老娘的闲事吗?不过,老娘看你生的眉清目秀,为啥要弄个一头卷毛,看起来脏兮兮的,若是再干净些,说不定老娘还能看上你呢,哈哈哈!”
“恶人,你可记得二十年前你在蔡家庄犯下的血案?”追月握着马缰恨不得立马杀了她、
“哦,原来是薛英薛燕两个婊子的小崽子啊,我早该知道是你们。”邱二娘鬼魅一笑,双手一抖,袖子里嗖嗖飞出两支绣花针。追月和逐花忙挥剑旋绕,只听“叮叮”两声,绣花针弹落在尘土里不见踪影。
“邱二娘,你是我名单上要杀的第一人,真是了便宜了你几天。”追月高举右手,软剑在阳光下闪出耀眼的光。
“你们不想知道我要去哪里吗?”邱二娘说话间,俯了下身子,两手从腰间一摸,嗤、嗤、嗤,数声连响,十几枚钢针朝追月飞来。
这些钢针突如其来地飞到眼前,事先没有半分征兆,全在眨眼间完成,追月不由得心里一惊,挥剑已晚,只好身子一倾,钻到了马肚子下面。
逐花一看姐姐被袭,策马飞奔的同时,单手从腰间抽出两柄飞刀向邱二娘刺去。邱二娘在马上听到脑后生风,左右一闪躲了过去。逐花从马上跳起,又连推两掌,掌风虎虎。逐花虽然身形纤瘦弱,却是个练功的奇才,钟无影教给他的内功心法,他不仅全部掌握,而且对师傅的覆云掌也练习的相当醇熟灵活。邱二娘看逐花的掌风威猛,不敢硬接,一晃身跳下马闪了开去,又立马错步转身,又扑了上来撒出一把绣花针。
逐花挥剑旋转挡开,只听“哎呀”一声,邱二娘竟被弹回来的绣花针刺中右臂。她顾不上恋战,双脚弹起,跳上马鞍,又轻轻点了一下,直直向林中飞去,她胯下那匹棕马长嘶一声也追着蹿出老远。
追月见此情形,紧随其后,施展轻功,左点树枝,右踏落叶,不消一口气便与邱二娘并肩 。
逐花紧跟着在地面上也只微微一点,再一长身,身形暴起,双臂一张,跨到了邱二娘飞奔的马背上。
那邱二娘见他二人紧追不舍,脸色极为难看,好似中了绣花针毒,但口中仍是污秽言语不止:“你个小兔崽子,当初就不应该听老大的话,留你一条贱命,如今却要杀我。”
“邱二娘,听师傅说,你虽是当年的凶手之一,但我父母并非你亲手所杀,若你能说出当时的主谋是谁,我可放你一马。”追月用力挥剑,一股强大的剑气挡住邱二娘的去路。
邱二娘在一颗大槐树上落了身,背靠树干连声喘着粗气,逐花追上来,悄声上前,迅速从身后封了邱二娘的穴道:“恶人,告诉我们真相,便留你条活路。”
“我们只知道老大是碧水宫的人,但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邱二娘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似的,滴溜溜转着。
“你原本要去哪里?”逐花问。
“五里堡,你听过那里吧?那里是我们其中一个接头的地方”邱二娘歪头问。
“五里堡?”
“对,老大神出鬼没,一般都是他联系我们。”邱二娘顿了顿,又说:“你们听说过碧水宫大护法吗,他精通易容,善于伪装。”
逐花看到她目光中透露着 对“老大”的恐惧。
“你还知道什么?”逐花掏出短剑就要刺向邱二娘的胸膛。
邱二娘哆哆嗦嗦捂着肩膀说:“小兄弟,你可是当初蔡家庄那个刚满月的男婴?”
“你知道我?”逐花扔了短剑,一把抓住邱二娘的手:“快说,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啊?难道?”邱二娘手指了指追月,又指了指逐花:“你们,你们……”她正要说出什么,突然飞过来一根弩箭直插胸口。
“谁?”追月定睛四周张望,只见身后林中惊起一阵飞鸟,追月急忙追去,直追出二里多地仍不见人影,见再无动静,边飞身返回。
姐弟二人只好将邱二娘的尸体驮在马背上,在黄昏时分送到了蔡家庄。师傅钟无影正在庄外等她们。
追月姐弟向钟无影作揖行礼,把尸体往台子上一放,那四个早已奄奄一息的见证人,看到邱二娘的尸体竟两眼放起光来,那眼神中竟一同透露着惊讶和胆怯。
7.五里堡遇亲
“你们可认识这个女人?”钟无影走上台子,问那四个见证人。立即有下人跑上前,站在四人身后,揪出塞在他们嘴里的布条,又将邱二娘的尸身整理好,头发拨开。
“认识,认识,就是她,撒了一把钢针,乡亲们就倒下一大片。”最边上一个方脸男人说。
“对,就是她,那针上有毒,乡亲们倒下就再没起来。”另一个满脸麻子的老人说。
钟无影把目光转向另外两人,那两人也都磕头似的点着头,口中一个劲儿说:“是。”
钟无影挥了一下手,下人们立即抬来一桶井水,分别与那四人各喝了几口。他微笑着对追月姐弟说:“可从邱二娘哪儿问到什么?”
逐花正要说,追月看他一眼,他咽了口唾沫不在说话。追月她心里明白,师傅已经对他们私下调查真相感到非常不满,但她还是忍不住说:“师傅,我们本来已经控制住她了,却有人半路杀出来,用弩箭射杀了她。”
“或许是那个人,他也许该出现了。”钟无影背着手下了台子。
“师父指的是当年的幕后主使?”追月问。
钟无影转过身看着姐弟二人,又缓缓走了过来,夕阳下,追月望着他,只见他脸孔枯叶一般昏黄,眉骨高耸,双目深陷,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个曾经让追月及依赖又敬畏的男人如今已经苍老的如一株枯藤。还好,身边的弟弟已经长大,她多希望自己只是一个软弱的女子,能有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来保护她,但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杀人。
这种感觉,让她自己越来越茫然。
钟无影说:“你们先去吧。”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夕阳里。
逐花看着师父的背影问:“姐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追月说:“你先去安顿一下,我们找个客栈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好好理一理。”
二人出了庄,骑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就到了五里堡,这时候,晚霞正铺满天空,金色的夕阳在街道上撒下温暖的光线,茶楼客栈的伙计有的已经开始掌起了灯笼,在门口招揽客人,二人在祥龙客栈叫了酒菜,暂作歇息,又让小二把马喂饱了。
逐花边倒茶边问:“姐姐,你说柳叶剑夏长龙和铁拳胡彪会现身吗?”
追月接过茶杯,看着空空的客栈问小二:“小二哥,最近可否听说五里堡来了个杀手吗?”
那小二正拿抹布擦桌子,听见声音,忙跑了过来,将抹布往肩头一撘,说:“哟,姑娘,五里堡是个小地方,只因这里有个驿站,又是官道十字路口,平日里生意人和官府的人过往较多,哪敢有什么杀手啊!”
“那你听说过太行山五鬼吗?”逐花举着筷子,咽下刚嚼了两口的花生米问道。
“这个知道,听官府的人说昨天他们在灵泉寺驿围攻飞花针女贼呢,只可惜不知道后来咋样了。”小二连连摇头,似乎觉得可惜,见追月逐花并未再追问,便折回继续擦桌子去了。
二人吃饱喝足,出了客栈,在十字路口看天边尚有一丝光亮,便商议回滴翠山庄再做打算。
“姐姐,现在江湖上都知道是我们杀了五鬼的人,他们要么躲起来保命,要么来报仇,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
“你不觉得他们似乎也在打探我们的行踪吗?”追月说。
“怎么说?”逐花挠着脑袋,一头雾水。
“师傅说,那二人放出风来,要公布当年的秘密,你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他们的人死了三个了,却没听说幕后主使有何行动,这很奇怪,我猜他们一定是在逼主使现身。”
“应该是这样,我想,他们一定会和主使见面,并有所动静。”追月肯定地说。
夕阳刚沉下去,风就大了起来,夜暮也从山顶升起,向头顶笼罩,二人骑着马在夜幕中并排走着,闲聊起来。
逐花说:“若师傅能告诉我们他们的行踪该有多好。”
追月说:“那是师傅的眼线发回的情报。”
“嗯,那聂锋和你是偶遇,林啸天是直接约见的你,邱三娘倒是像有人安排似的。”逐花说。
追月勒了下缰绳,看了天,此时无月无星,草丛中,虫声啁啾,使这苍茫的山林更平添了几分凄凉萧瑟,对逐花说:“不对,这里一定有蹊跷,走,回五里堡看看。”
“啊?”逐花也勒紧缰绳。
“你忘了,邱二娘死前说他们在五里堡约见的。”
“对啊!”逐花“吁”的一声,勒马站定。
追月说:“聂锋似乎并不知道我要找他复仇,可林啸天倒像是知道不少,邱三娘似乎也知道什么,还有了空和尚,你梦里的黑衣人,他们似乎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但又好像不是完全知道。”
逐花说:“没错,我梦里的黑衣老人似乎并不知道聂锋用流星锤砸死父亲的事,也不知道当年火烧蔡家庄的细节,他似乎对我们的身世更为知情。”
“师傅说,他见到我们时,蔡家庄已经成烧成了灰迹,尸体遍地,他是从死人堆里捡回的我们。”
“可是我梦里的黑衣人说,我是他救出来后送到了五里堡的一户人家,后来是师傅从人家手里又把我夺了回来。”
“又是五里堡。”追月喃喃自语。
“还有啊,姐姐,邱二娘死之前的表情,你还记得不?他好像知道我。”
二人越想越想不明白,就调转马头往五里堡赶去。
待赶回到街口,天空竟然浓云密布,夜里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我们还是向客栈或者茶楼的小二再打听打听吧。”追月甩了一下缰绳。刚要进巷子,二人忽然听到一群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二人忙下马躲在了暗处。
“姐姐,他们好像是从山庄那边过来的。”
“别出声。”追月拉紧逐花悄悄跟在众人后面。
那一干人等在五里堡正街停了下来,只听那为首的举着马鞭轻声说:“大家都蒙上面,不要讲话,挨家挨户搜,一定要找到主人说的那个女人。”
不消片刻,只见火光一片,众喽啰举着火把咣当当地敲门。
“他们在找人?”逐花问。
“一个女人。”追月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动作,低了声音说:“没在庄里见过这些人啊,你看他们的装束,倒像是十里外山上的山贼。”
忽然,从黑暗中跑出来一个人,那人身法轻捷,在地上飞奔了两步竟直挺挺飞跃起来,跃到了房顶之上,一跳一跳,不见了踪影。
一个声音高声响起:“她在那儿,追,快,截住她。”
那身影在房顶上追月看着那些蒙面人顺着声音一个个跑了过去,正要起身追过去看个究竟。
那个人影又超她这边折跑过来。追月定睛一看,那女人身穿青衫缀白花长裙,披散着头发,背上还挎了个小包袱。
“她在哪儿,快,抓活的,别让她跑了。”人群中不是说喊了一声。那些黑衣人又沿着声音追着跑了过来。
“姐,怎么办?”逐花看着那些蒙面人离自己藏身的地方越来越近,正着急,追月扯出面纱蒙上,飞身跃起,“救!快!”一道剑光洒下弧形剑气,只见飞沙走石,众人不能近前。
逐花奔上前去,扶女人连忙后退,跃身上马,喊了句:“姐姐,快撤。”
追月把软剑舞成一朵朵漫天飞舞的白花,抵挡着来人的进攻。那一干人等略有迟疑,随即一团扑了上来。追月对着众人扔出一把梅花镖,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刀剑阻挡的声音,又有几个人倒地呻吟。
逐花用短剑削断了旁边客栈的招牌绳子,双手一用力,掌风带着三尺长的木牌匾向众黑衣人砸去。
追月趁机转身弹跳上马,和逐花拍马向前跑了好一阵后,看后面并无人跟来,就说:“快,我们去灵泉寺。”她左手一紧,马头马身一个左旋,向一条岔路飞奔而去。
大约又一个时辰,二人已经接近灵泉寺下的小镇,远远望去,镇上黑灯瞎火,空无一人,两人对视了一下,放慢步伐,追月心里一紧,调转马头悄声说:“不好,走,快回去。”
夜色越来越浓,前方道路开始模糊起来。三人只好就近下马,摸索着找了个破庙,掌了灯。谁知灯一亮,三人目光相接那一刻,女人突然“啊”的一声尖叫了起来。
8.交锋盘龙涧
夜色凝重,林间多有虫鸟低鸣,破庙内蛛网纵横,庙内并未供奉的神像,而是龙王爷的牌位。那女人看着眼前的姑娘和边上英俊的少年,忽然握住嘴哭泣起来。
“夫人,为何哭泣?那些追逐你的人又是谁?”追月蹲在那女人身边,递上丝巾。
“双儿,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呐。”那夫人紧紧握住追月的手,泪如断线。
“双儿?”逐花凑了上去:“喂,大娘,你叫谁双了呢?”
那夫人没有答话,又嘤嘤哭了一阵子才住了声,向二人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这女人就是薛英,追月的生母。当年她和二宝一别之后隐姓埋名,暗中查找丈夫和女儿的下落。直到江湖上有人传闻“七步杀”现世,她才打听到是滴翠山庄的钟无影收养她的孩子。她乔装打扮潜入滴翠山庄,见两个孩子已经成人,却无法相认,就在五里堡安了家,寻找机会接近两个孩子。哪曾想,有人认出她就是20年前逃出碧水宫出逃的右护法,这才招来贼人搜寻。万幸的是,老天有眼,她们母女此生有缘相见。
“双儿,没想到娘还能见到你。”薛英把追月紧紧搂在了怀里。
幸福来得让人始料不及,追月忽然怔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年近半百的女人,她真的是毫无印象,但是“娘亲”对她来说,是既渴望又害怕,从小都是师傅教育她,陪她,即便有奶娘丫鬟,她也从未感受过什么是母爱。她忍不住仔细端详着她,这夫人眉宇间透露着幽怨之气,眼神却坚定的很,她握着追月的手柔软而温暖,追月的心隐隐觉得,她和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有点渊源,这么一想,她竟轻轻依偎在了那女人身前,抚摸着她珠泪未干的脸问:“你真的是娘亲?”
母女俩本已停止哭泣,怎料追月这一问,俩人又哭出声来,逐花也伤心地抹了几把眼泪。
“姐姐,姨娘,你们小声点。”逐花扒着门往外瞅了两眼,见并无异样,关了门,进屋团坐在薛英身边。看着姐姐和姨娘相认,他心中自是难过,不觉独自也抽泣起来。
薛英见逐花悄声哭泣,将逐花也揽到肩头,抚慰着这个少年的心。逐花靠在薛英的肩头,脸挨着薛英的脖子,他嗅到二十年来从未闻到的味道,那味道让他好困,好想睡,他闭上眼,不由得也叫了声:“娘。”
薛英捧起逐花的脸,为他擦干泪,又整理他的衣襟:“我听燕儿的佣人二宝说,他把你送到了五里堡的一户人家,是钟无影去抢走了你,你师傅可对你说过是缘故?”
“姨娘,师傅说,我和姐姐都是从蔡家庄救下来的”逐花忽然像是个未长大的小男孩,连口气都柔软了许多。
“娘也也觉得奇怪,我和你二宝叔叔曾怀疑过,当年带五鬼去蔡家庄的就是你们的师傅钟无影,可是他在碧水宫宫主死后就退出江湖了,再说,现在他让你们去杀五鬼,这也说不过去啊。”薛英皱着眉头思索。
“或许找到了空师傅就能找到答案了。”追月垂着头轻声言语。
“了空?”
“嗯,他以前是个相师。”追月说。
“相师?”薛英若有所误:“难道是追幽谷的那个半仙儿?”
“姨娘,还有那个黑衣老人。”逐花忽然坐正身子,对姐姐和薛英说:“他好像也知道我的身世,只是每次见他话都没说完过。”
“黑衣老人?他长什么样?”薛英问。
“我只记得他面相挺老实的,对了,是个塌塌鼻,他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还告诉我好多当年的事。”逐花用手在鼻子上比划着。
“他可是身材不高,鹅蛋脸,小眼睛?”薛英笑着问。
“是,是,眉心还有颗绿豆大的痣呢。”逐花又比划着眉心。
“是二宝,没错,是他,没想到他比我早找到了这里。”薛英说:“我们若能找到他,或许能明白更多。”
提到二宝,薛英竟然异常兴奋,毕竟一别二十年,两人经无缘相见,如今听说外甥和他有过来往,不免心里有些激动。
逐花跳起来说:“走,去盘龙涧找找,他曾带我去过那里,我们或许可以找到他。”
三人顾不上夜深雾大,走出庙门,外面黑咕隆咚,便各点了灯挂在马上。路上不时有蝙蝠在头顶飞来飞去,夜猫黄鼠狼蹿上路来。三人不知走了多久,遇见一处河谷,逐花说,这里就是盘龙涧了,往上走有个瀑布,那儿有个大潭,黑衣老人曾在哪儿出现。
三人沿着谷底小路越往上走,雾气越加浓厚,三丈之外一片模糊,马也累的不愿多走几步了。三人便下了马,将马栓到林子深处,又拿刀在沿路做了记号,才往涧中走去。
快到山谷尽头的时候,墨色更加深了,三人望见林中有灯光忽明忽暗,赶紧加快步伐往前探去。
距离灯光大约十几仗左右,三人听见小屋里有人厮杀,原来河谷中水声太大,埋没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逐花飞身上前,悄悄贴近窗户刚要戳开偷看,屋里一个人撞破窗户飞了出来。逐花借着灯光一看,妈呀,竟然是个光着头的老胖子,那胖子刚要起身,追月抬脚就是一踢,只听咔擦一声,胖子断了肋骨,歪着脖子僵倒在地。
“铁拳胡彪?他们怎么会在这里?”逐花不由得叫了一声,身子一缩,一个箭步蹿到屋内。屋里一个塌塌鼻老人和一个宽额浓眉手持长剑的男人厮杀正酣,
薛英紧跟着追到门口:“二宝?”
二宝看到眼前这个女人,忽然来了精神,对着逐花说:“小子,打啊,别愣着。”
逐花应了一声,右手抽剑为二宝卸力。那剑客一见到薛英,突然脸色一沉,虚晃一剑,不再和二宝纠缠,又躲开逐花短剑,一掌超薛英劈来。
那薛英虽然武功不高,但毕竟不是柔弱女子,见掌袭来,忙闪身躲过,左手一扬,将两枚钢钉打向对方腋下,那剑客这一掌已用了全力,那掌薛英轻巧躲过,他猝不及防,整个人一头撞到了墙上,只听呀的一声,柳叶剑撒手插向房梁。
逐花见他受伤难支,操起身边的笤帚对着他后背一点,封了他的穴道。
“你可是柳叶剑夏一龙?”薛英喊道。
一听夏一龙三个字,逐花举剑便要刺,薛英急忙阻止:“留个活口,问清当时的情况也不迟。”
逐花和二宝将二人绑了,薛英点了灯,追月指着夏长龙和胡彪问:“正要找你们呢?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二人顾不上伤口正痛,仔细看着眼前站立的四个人,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一天我们等了二十年,我们五鬼杀人如麻,死不足惜,只是过够了这受人胁迫的苦。”光头胖子摇着脑袋说。
“那个黑衣黑袍的男人阴魂不散啊,他二十年了从未对我们显露过他的真面目,我们不管逃到哪儿,他都能找到我们。”柳叶剑补充说。
“不满你们,今天接到老大的传讯,让我俩到此杀了这老头,没曾想今夜雾大,我们走错了路,来晚了点,若再早上半个时辰,呵呵,你们就要阴阳相隔了,如今,落到你们手里,算我们倒霉,要杀要剐随便。”光头胖子说。
追月和逐花二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处置。
“想必,你二人知道我们是谁了吧?”二宝问。
“不就是蔡家庄的余孽嘛。”胖子道。
“你说的老大可是蔡家庄血案的主使?”追月上前用剑抵住光头和尚问。
“还能有谁。”夏长龙疼的龇牙咧嘴。
“不过,谁也没见过他的容貌。蔡家庄一案后,我们就像是被他控制了,整日活在他的眼线下。半年前,我们商议联手借机杀了他,没曾想他武功出神入化,根本无法近身。后来,江湖上传闻,说我俩要将20年前血洗蔡家庄的旧事公布于众,他便飞鸽传书让我俩来到了这儿杀了这个造谣的人。”柳叶剑盯着二宝,一脸诚恳,并不像是在说谎。
“这其中肯定有阴谋。”二宝说:“谁会知道我住在这儿呢?”
“不知道。对了,了空和尚就是老大让我们劫的。”柳叶剑说:“你门找到空和尚,然后找到幕后主使,杀了他。”
追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仔细思索着二人所说,似乎一切即将大白于天下,但她心中还有疑团未解开。
二宝看着陷入沉思的追月,脸色沉重如铁,他颤声说起了一件往事。
9.蔡家庄惨案
二十年前,蔡家庄突然来了一对夫妻,两人衣着鲜丽,男的叫常雄,长得眉清目秀,出手阔绰,女的叫薛燕,怀有身孕,言语温和。他们在庄口处置办了一大块田地,找人盖了几间瓦舍,又在庄外雇了两个佣人,生活的倒也安逸。
这蔡家庄位于太行山北麓一个小谷地,离官道尚远,民风淳朴,夫妻二人平日里与乡邻和睦相处,逢年过节为庄里人送点布匹食材,倒也安稳。中秋前日一大早,常雄到庄里各家各户邀请庄里人前来参加儿子满月宴,不知怎的惊动了庄外的人。
八月十四下午,一群骑快马的人来到蔡家庄,刚一进村就拿着一副画像,满嘴嚷嚷,说是两个时辰内只要村民交出画上的女人,可以保证不殃及其他人。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匹枣红马,身裹墨色蓑衣,就连头脸都被包了起来,看不清模样。他一挥手,身后五个人策马过来,他逐一暗自吩咐了一番,五人便分头进了庄。
这蔡家庄说是庄,实则是个小山谷,沟长路窄,百姓们分散居住在山坡跟或半山腰。常雄夫妇和佣人们一家五口住在庄口北山底的平地处,进村的路在南山坡跟,加上谷口树林密布,这些人进村时没有注意到,直接进了庄。
那常雄在家中听说有人进庄搜索外逃之人,就慌忙遣散了来客,对怀抱婴儿喂奶的薛燕说:“燕儿,想必是那碧水宫的人找到这里来了,我们要躲一躲才是。”
“雄哥,只有姐姐知道咱们躲在蔡家庄,怕是姐姐家也出事了。”薛燕忙将婴儿包严实了递给女佣人,收拾金银细软。常雄也顾不上收拾,套上驴车,薛燕抱着孩子和女佣小翠上车,让男佣二宝驾车出谷,他自己抓起一把板斧守护在旁,往谷外奔去。
这个时候,那五个人一人向北山脚搜索,一人到庄口堵出路,一人进庄驱赶百姓,一人贴着南山坡跟搜索,一人拿着画像对驱赶到空地的百姓一一比对。
常雄夫妇前脚刚到庄口,看见一凶神恶煞般的光头胖子正站在不远处瞭望,忙招呼妻子抱着孩子下车,一行人沿着小路悄悄往后山跑去。
光头胖子转了一圈,发现空驴车后,跨马后山追了过去。常雄等人刚前脚跑到后山半山腰,那光头胖子后脚便到了山脚下。他夫妇自知劫难难逃,可又担心连累庄上的百姓,就在山腰一个隐蔽处停了下来,把誊抄的《天山七步杀》秘籍塞进孩子的襁褓之中,又将卷轴版秘籍和一袋珠宝银两交于二个佣人,让他们抱着孩子向五里堡方向逃走,并托付二人找个地方将儿子抚养成人。薛燕握着佣人二宝的额手说:“小兄弟,若是我夫妇至此丧命,勿要伤心,姐姐只求你把孩子养大,但万万不可告诉儿子真相,以免他长大后带着仇恨生活。”
二宝听得声泪俱下,点头应允。二人交代完,那光头已经摸索着接近常雄夫妇,他高声嚎叫到:“二人休走,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常雄故作镇定道:“你是何人?我又为何要逃?”
“那女人可是碧水宫的?”光头指着薛燕说:“你们还是跟着我去见老大吧,免得全村人跟着你们遭殃。”
常雄二人在前,光头在后,那常雄夫妇轻车熟路,在路上拐了三两下就把光头甩到了身后,便飞快向村中跑去。
那个为首的黑袍男人并不知道常雄夫妇已逃走,只当是庄里百姓在打掩护,就吩咐人点燃火把,要烧了庄子。这是,见常雄夫妇赶到,便吆喝道:“来的正好!”
常雄对着黑袍男人说:“你们要找的人是我们,何必为难无辜百姓?”
一个手持长剑的中年男人吆喝到:“你们可是那窃了碧水宫珠宝的出逃者?”
“是又怎样?”薛燕仰脸回答。
“交出秘籍和藏宝图,便饶你们不死!”一个身瘦如猴却身手敏捷的瘦高跳过来尖声叫到。
“什么藏宝图?”常雄低声问薛燕。
“听姐姐说,《天山七步杀》和《名剑全录》两本秘籍合在一就是一个藏宝图,我们各持一本秘籍就是为了防止碧水宫的宝藏被人私占。”薛燕一脸凑近常雄的耳朵说。
“怪不得。”常雄道。
薛燕对来人说:“我们是偷了碧水宫的珠宝秘籍不假,现在还你便是,那碧水宫主走火入魔,已自爆而亡,宫中姐妹皆分道扬镳,我们也只是想谋条生路,又没有杀人放火,干嘛要赶尽杀绝?”
“是吗?那碧水宫的藏宝图哪里去了?说!”手持钢刀的虬髯大汉迎上来挥刀就要砍。
薛燕急忙躲过刀锋,缩了缩脖子说:“我们还真没听说过藏宝图。”
“你还嘴硬,看这是什么?”为首的黑袍男人从怀里掏出一本轴装书卷。
“《名剑全录》?你,你把我姐姐怎么了?”薛燕正要踏地凌空,怎料身子虚弱,还没跳起就被一个身子窈窕,衣着妖艳的女人从旁边跳过来按住不得动弹。
这时,那光头胖子也追了回来,气喘吁吁地对着黑袍男人抱拳说到:“大,大哥,跑了,从后山跑了。”
“谁从后山跑了?”
“她,她们生了个孩子,后,后山有小路,两个佣人带着孩往山那边跑了。”光头胖子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
“你俩去五里堡找找,一定要抓活的。”黑袍男人指着怀抱钢刀的男人和长剑男说。
“哟,这姐妹俩可真会享福啊,都有孩子了!我说妹妹,你看这是谁?”那个衣着妖艳的女人从身后扯过来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
那女孩正吓的双手握拳揉着眼睛大哭。
“你,你们!”常雄见妻子被制服,外甥女被抓,举起斧子便砍,那女人一晃身子飞身躲开,持剑男子冲上来抽出长剑,一刺、一挑、又反手一点,两人不到二十个回合,常雄的右肩便被击了个洞,那人哼出一句“不自量力”后,单手拎起常雄将空地上一撂,落剑回鞘,随钢刀男一同追向后山。
薛燕扑上去抱住常雄,扑簌簌落下泪来:“雄哥,都怨我连累了你。”
“燕儿,别管我,那光头说孩子已经逃了出去,只要我们的孩子没事,我就放心了。”常雄用力封了右臂的穴道。
庄子里的人已全部聚齐,为首的黑袍男人看着骚动的众人,低沉着嗓子对常雄和薛燕说:“你们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本宫可让你们不死。”
常雄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喘着粗气说:“你们想如何?”
“交出藏宝图。”
“要是没有呢?”常雄咬着牙,艰难地迈着步子往黑袍男人跟前走去。
“那就去——死!”黑袍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手指一戳。话音未落,身后一个使流星锤的瘦高个男人从天而降,将流星锤向常雄砸来,常雄躲闪不及,便伸手硬生生去接,谁料流星锤力道太大,弹开手臂砸在了脑袋上,可怜这个刚刚当上父亲的男人,当场血洒遍地,瞬间毙命。
“哇——”那个小女孩看到如此情形,顿时双眼圆睁,惊恐万分,干嚎起来。薛燕见丈夫倒地身亡,猛然高呵一声,捡起板斧,向黑袍男人冲去,哪知她还没跑上两步,就气血攻心,哇地一声,口吐鲜血,瞬间身子瘫软在地,昏死了过去。
众乡邻一看常雄夫妇刹那间一命归西,便拥扛着举着铁锹、木棍来人砸去。那黑袍男人调转马头,原本要驾马而去,忽然扭转身子,对几个人挥了下手,那瘦高个的流星锤飞舞、那妖艳女的飞花针乱撒,那光头胖子挥着双拳将涌过来的众人一甩就是一大片。
庄里人见亲人被砸被杀,也顾不上自己性命了,赤手空拳冲了上来,可怜那百姓们哪儿是这些强盗的对手,顷刻间,庄子里鬼哭狼嚎一般。黑袍男将小女孩拉上马背,拦在怀里,又吩咐人点了火把,将庄子里的茅屋瓦房逐个点了。
“老大,跑了四个。” 光头胖子拿着搜到庄内人口名册,对黑袍男说。
“回去想办法找到他们”。黑袍男扔过来一袋银子后,光头胖子骑马离去。
“这个女孩要不要?”妖艳女做了个杀头的动作。黑袍男看着身后的熊熊火光说:“不,留着她,或许能找到她的母亲。”
众人在火光中扬长而去。
10.寻找追幽谷
二宝和女佣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翻过后山山顶,二人商量着等过了五里堡,就用薛燕给的银两找个地方安个家,哪知道在下山时,女佣一个趔趄,二宝手没抓紧,滚下了山崖,不知生死。二宝跪在悬崖处不敢大声呼叫,也不敢哭泣,只好忍着心痛怀抱孩子逃到了五里堡。在镇子上他见孩子饿的啼哭不止,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把孩子托付给五里堡一处人家,又留了些银两,说是日后再来接孩子。
中秋这天,家家户户飘出蒸糕的香味,二宝趴在街头六婶的院墙上,看六婶正蒸糕点做月饼,六叔挤了点羊奶在锅里熬开又放温了,一勺一勺喂着怀中的婴儿,他才放心离去。
六叔六婶年过半百,如今收养了个这个小不点,像是年轻了十几岁,精神头也好多许多。喂完后把孩子哄睡了,六叔对六婶说,要去坡上再拣点干柴,就背着背篓出了门。
二宝跑到镇上买了两个小菜,切上半斤牛肉,又打了壶酒,边走边吃,在一拴马石处只觉两腿发软,见四处无人便坐在石头上自斟自饮起来。约过了半柱香的光景,二宝听到不远处有人轻声哭泣,顺着声音一看,见溪边坐着一个女人,正抱着一个包袱哭的起劲儿。他看到女人,忽然想起一块儿做工的女佣人不知死活,喉咙一酸,不知怎么竟也跟着哭了起来,哭了会儿,大口喝上几口酒,又想起主人待自己不薄,大难临头将所有财产都给了自己,还把宝贝儿子也托付给自己,难得主人这么信任,自己却独自在这吃酒。二宝越想越觉得自己不争气,最后竟然哇哇哭个不停。
“小兄弟,你哭什么?”一个身穿青衫缀白花长裙的女人站在面前。
二宝揉了揉眼问:“那你哭什么?”
“我昨天来集市上给我家姑娘买月饼,傍晚回去的时候,家里男人不在,闺女也不知去哪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来了一帮恶人把我家男人和闺女抓走去了蔡家庄,等我赶到蔡家庄,那里只剩下一篇火海。”女人抹了把泪说。
二宝看着女人光洁娇美的脸庞和精致的五官张大了嘴,呆了半天说不出话。
“你咋了,小兄弟?”女人问。
“你,你,是人是鬼?”二宝坐在地上往后蹭了两下。
“你说什么?”
“你太像我家女主人了。”二宝咽了口唾沫,抱紧酒壶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该女子正是薛燕的姐姐薛英。
两人抱头哭了个够,二宝起身带薛英来到六婶家找孩子,却发现六婶家房门打开,外间灶上火烧的正旺,不见人影。二人到内间一看大惊失色。六婶和六叔双双昏倒在地,孩子不见踪影。
薛英赶忙俯下身子抢救两个老人。等二人慢慢有了气息,薛英和二宝才将他们扶躺到床上。
“一定还是那几个人。”薛英锤着门框把牙齿咬得咯嘣响。
“是,是个手拿折扇的青年人抢走了孩子。”六婶睁开眼看到二宝紧紧抓住他的手说。
“对,是个年轻后生,还带了个穿长衫的相师,我记得他的样子。”六叔狠狠咳嗽了几声,接着说:“那相师细眉瘦脸,唇上有痣,他当时从我怀里躲过孩子,对年轻后生说——宫主,就是这个婴儿无疑,两人便将我二人推翻在地,扬长离去。”
“后生?相师?”二宝挠头不解。
“相师一定是追幽谷的孔半仙儿。”薛英认得那人,颇有些本事,识人相面从无差错。
安顿好两个老人,二宝问薛英:“那年轻后生会是谁呢?”
“相师称呼他宫主,想必一定是他,他叫钟无影,是碧水宫宫主花如娇的随从,宫主一直视他为自己的男人,可他却爱上一个叫苗月的宫女,宫主得知后,一句有花无月,就了结了苗月的性命,从此后,钟无影意志消沉,逐渐厌倦了武林争斗,三年前花宫主走火入魔忽然暴毙,众人分崩离析,钟无影也隐居江湖,销声匿迹。”
“那他现在为何又出来了抢夺两个孩子?”
“江湖传闻我们带走了碧水宫的宝藏图,这才引来钟无影的重出江湖。”
“真的有藏宝图?”二宝问。
“哎,说来话长了,我们先找到那追幽谷的孔半仙再做打算。”薛英说。
薛英和二宝租来快马,往太行以北的追幽谷赶去。途径茶馆、客栈,无不听人说起蔡家庄一案。薛英每每听及黯然垂泪。二人星夜兼程,不敢歇息,第二天中午便行知追幽谷谷口,但见那谷口有一牌楼早已破旧不堪,上有副对联隐约可见:“知前后,辨真伪,博古通今”、“卜生死,测凶吉,无所不知”。
“好大的口气。”二宝戏到。
“走吧,进去看看。”
二人进谷约半里地,见一处房舍,却不见孔半仙儿。薛英说:“二宝,想必孔半仙出谷了,你在这儿等他,我这里有誊抄的《名剑全录》和内功心法一并给你,你要勤学苦练,暗中调查,为你的主人找到孩子。”
“你呢?”二宝问。
“我去找以前碧水宫的姐们们打探打探,看钟无影常在哪里出没。如有消息再联络。”薛英辞别二宝,跨马西北原方向奔去。
时日匆匆,不觉过去了许多年,二宝虽是个佣人,但跟着常雄夫妇后,耳染目濡也略懂些练功套路,这本《名剑全录》易懂好练,加上多亏谷中阴阳调和,他早尝晨露,夜饮药膳,闲暇之余研阅谷中医学书籍和相面卦书之类的东西,竟然比常人进步更快,几年来武功也依然略有小成。
那个时候,所有人好像已经忘记了当年发生的事,昔日江湖恩怨,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血洗蔡家庄一案也很少有人提及。就连当时显赫一时的天山七步杀也似乎不再存在于人们的心中了。
然而,春天总会在冬天之后到来。仇恨也一样。那日,二宝正在街上走,突然一粒石子飞来,击中他的头,他一惊,回过头去,看并无人影,就没再搭理。
正走着,路边窜出来几个十来岁的小孩,他们相互追逐打闹,一个女孩追着一个男孩对说:“爹爹说,七步杀重现江湖,不让我们上街玩耍的,我们回去吧!””
“怕啥,我们是小孩,他不会杀我们的。”小男孩边跑边从口袋里抓出石头子向人群扔去,嘴里还发出”啾啾啾”模仿打暗器的声音。
二宝心里一惊:“七步杀”!那可是天山碧水宫的看家绝技啊。二宝连忙四处打探,原来,江湖上早已传出惊天消息:“七步杀重现江湖”。这让二宝有了重新寻找到小少爷的想法。
二宝边习武,边四处打听七步杀的消息,他甚至利用在追幽谷中学到的医学常识倒官府去做仵作,跑到杀人现场去看到底死者身上的伤口。研究了七步杀的伤口后,他发现,七步杀不是剑法而是一种诱敌深入的战术,几个死者都是一剑毙命,但用剑的力道却不一样,这让他怀疑江湖传闻的七步杀是一个恶意组织向江湖势力挑战的开始。
事情的确如他所料,一个和尚的到来,让他重新认识了这已悄然过去了二十年的江湖。
那日,和尚在追幽谷口徘徊不前,不知是进还是不进,二宝在暗中观察片刻,见那和尚跪地拜了两拜转身走了。二宝觉得蹊跷,就跟了出来,一直跟到现在的灵泉寺。
二宝未敢惊动,就乔装成香客潜入寺庙打探,偶然发现那和尚竟然就是相师孔半仙儿,他暗中询问,当得知滴翠山庄的庄主就是当年的钟无影时,这才深夜悄悄潜入滴翠山庄逐花的寝房。他每次潜入,都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少爷睡觉,轻声说着当年的故事,逐花便如做梦般知道了他的身世之谜。
有一次,二宝扮做卖柴人进了滴翠山庄,在后院遇到了追月和逐花二人。当时,他正跟着庄里的管家沿着墙角往拆房走,忽见追月和逐花在练习剑法,他不禁停下了脚步,愣了许久,若不是管家催促,差点被人戳穿了。
其实,这些年薛英也曾偷偷潜入过滴翠山庄。二人都因山庄把守严密,庄主钟无影又对两个孩子不薄,才只是远远观望,解解心焦。
11.黑袍藏阴谋
追月和逐花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忆往事,不禁又潸然落泪,夏长龙和胡彪自知命该如此,倒也心情大好起来,竟不失时机地插话,让两个少年慢慢明白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那胡彪身子太胖又被追月一脚踢断了肋骨,斜躺在墙根,被绑的两手顶在后腰,用力喘了两声,说:“我胡彪落在你们的手里,死就死了,只求在我死之前,能让我看一眼老大的真容。”
逐花起身走过去,对着他的腰又一脚,疼的胡彪倒地翻滚。
“真是连条狗都不如,自己的主人都不知道啥样子,还死心塌地卖命,我说你双铁拳是不是白练了啊,是不是,是不是,嗯?”逐花踢着胡彪的腿,一脸厌恶。
想当年,胡彪因一拳击碎石磨盘而闻名江湖,从此就干上了替人卖命的勾当,并与那四人结盟为兄弟,在五鬼中排行老五。江湖上之所以称他们是五鬼,是因为他们只有在有任务时集体行动,平时独自神出鬼没,不见踪影。
“小子,你就别折腾我们了,要杀要刮你快点。”夏长龙不停次哈着,五官扭曲,想必也痛苦的紧。
逐花转身蹲下,掏出短剑要往着夏长龙的腋下戳,夏长龙蹬着两腿往后挪,嘴里却硬气:“小子,要杀就动作麻利点,我要是眨一下眼就不是好汉。”
“嘿,你还好汉?啊呸!”逐花那剑柄使劲一戳,夏长龙的腋下又渗出血来。
追月起身抽出腰间软剑,走过来,在胡彪脸前握成一个圈,胡彪仰脸蹬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姑娘,结结巴巴说:“姑,姑娘,你,你要干嘛?”
追月手一松,噼里啪啦,剑身在胡彪脸前晃了两下绷直了,胡彪脸上一热,原来锋利的剑尖在他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你们还不打算说点有用的吗?”薛英在边上喊了声。
两人哀声叹气,什么片刻,夏长龙瞅着逐月说:“姑娘,能让喝口水不?”
薛英端着水走过来,喂了夏长龙一口,说:“最好把你们的计划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是,是。”夏长龙点了点头说:“我们五鬼称呼他黑袍人为老大,他当年给了我们一些银两,说让我们找到碧水宫出逃的两个女贼,哦,就是你们姐妹俩。他还说事成之后有享不尽的财富,没曾想,火烧蔡家庄之后他说计划有变,让我们听从他的差遣。”
“对,从那时起,我们就像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胡彪道。
薛英问:“当日我返回家中,丈夫孩子均不见了踪影,村里也无人看到他们,我心中一只有个疑问……”
“到你家是,只有你的女儿在院子里玩耍,根本没有看到你丈夫。”夏长龙说。
“不对,不对,当时大哥押着那个男的就是他男人。”胡彪说的大哥就是林啸天。
“大哥已经被这小妮子杀了,你把我们也杀了吧,呜呜呜。”夏长龙竟然哭哭啼啼起来。
“我找了他二十年,有消息称他被你们带走了,看来是真的。”薛英双眉紧锁,拔出腰间匕首抵住夏长龙的咽喉。
“那日血洗蔡家庄后,老大没有找到藏宝图,就让大哥押着那个男的,二娘带着那个姑娘,一同回了蔡家庄以西20里的山坳里,那里建有一个秘密别院,是老大召集我们五鬼议事的地方,那里平日里院门紧闭,无人出入,从外面看只是三间破旧不堪的瓦舍,但是里面大有乾坤。三哥,你不记得了,第二天中午,我从外面回来,向老大报告说四个逃走的村民早已不知去向,老大差点杀了我。”胡彪对着夏长龙说。
夏长龙怎会不记得,黑袍男人听到胡彪说找不到人,大发雷霆,对着胡彪说:三日内找不到他们,就让铁拳胡彪的名号在江湖上消失吧!话音刚落,黑袍男抬手就袖子一甩,胡彪像是被风卷了似的滚出老远。
“还有二娘,那日,二娘不知哪根筋出了毛病,涂抹了厚厚的胭脂,描画的像个妖精,还恬不知耻地跑到老大身边献媚。”夏长龙叹气道:“哎,不知那黑老大对香味那么敏感,竟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呢,哈哈。”胡彪说。
夏长龙垂着头说:“老五,大哥,二娘、老四都死了,你我何必苟且偷生。”
“就是。”胡彪叹了口气说:“我说你们几个,别再我们身上耽误时间了,赶快去找黑老大报仇吧,说不定,他也正在找你们呢。”
追月说:“等等,再在问你个事,你确定是黑袍人把我带走了?”
“哦,这个啊,唉,二娘就因为这差点被老大杀了。”夏长龙瞅了胡彪一眼说:“二娘刚带着她下山,就被钟无影抢走了。”
原来那日黑袍人召集五鬼,问夏长龙找到薛燕的佣人和《七步杀》秘籍了没有,夏长龙怯生生地说:回主人,那女佣坠崖,男佣不见踪影,秘籍也不知去向。
黑袍人转身问聂锋:“那薛英呢?”
“报告老大,正在找。”聂锋回话。
“一群废物,看来你们是不要命了。”黑袍男人手掌翻转,一股寒气从掌心喷出,射向他们五人,那聂锋躲闪不及,应声倒地连呼饶命。
林啸天见主人发怒,上前抱拳说:“老大,想必那《七步杀》秘籍一定藏在薛燕儿子的身上,我带人去找回来。”
“不必了,你先下去吧。”黑袍人说。
“这姑娘如何处置?”林啸天问。
“让二娘带她下山,放出风声,就说她是碧水宫薛英的女儿。”黑袍男子藏在头巾后的脸露出得意的笑。
“啊?这是为何?”众人不解。
“你们这是在打探我的计划吗?””黑袍男人阴森森的话让众人不寒而栗。
“主人息怒,我等照办就是。”林啸天忙带头跪地低头。
“找到《七步杀》和《名剑全录》,就能找到宝藏地图,地图……”黑袍男人自言自语左右踱了两步,似乎在思索什么。
气氛死一般的宁静,众人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出气。他们知道,主人一定是在酝酿一件大事。半个时辰过去了,黑袍男人仍旧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缓缓转过身子,对众人说:“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那程力向我们透露出薛燕的藏身之地,恐怕也留不得啊。”林啸天说。
“先关起来,我自有安排。”黑袍人看着邱二娘说:“你现在就下山,把这姑娘先带到五里堡找个客栈安顿一下;胡彪,暂且盯紧那四个目击者;夏长龙,你要四处散步消息,就说我黑衣会已血洗蔡家庄,获取碧水宫秘籍,正在寻找碧水宫的宝藏,一旦找到宝藏,将颠覆武林,哈哈哈哈!”
“老大,这,这是?”夏长龙仍旧是怯怯地问。
“你不用知道为什么,照办就是了。”
“是,主人。”
“聂锋,你要多派人手,务必找到薛英。”
黑袍男人安排好,挥了挥手:“小心行事,去吧。”
众人散去。
谁知那邱二娘骑马刚一下山还没到五里堡,就遇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带了五六个随从的男人,挡住了去路。邱二娘调转马头要跑,众人成圆圈围住了她,她不敢恋战,挥手就是一把绣花针,哪知道那人不畏不惧,折扇轻轻一扫,就挡下了所有钢针,邱二娘还没反应过来,背篓里的女孩人被抢了去。她正要打马去追,却被众人撒了网套住不得动弹。待邱二娘割破网绳,那些人早已跑远了,她只好返回别院,将遭遇告知了夏长龙,此时黑袍男人已经走了,他们只好悻悻地下了山,等待主人召唤。
没过几天,整个江湖就弥漫着黑衣会要颠覆武林的传言。五鬼在忐忑中分别接到了主人的信函和银两,信里说,宝藏已探明,他们五鬼若是听命于他,钱,将用之不竭,五鬼见财起意,便在主人密谋下,暗杀了一些官府通缉的要犯,那黑袍人也亲自出山用七步杀结果了五个杀手。此后,他们又不断接到主人黑袍男的命令,兼并帮会、占领山头、培植势力,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再听黑老大说过当年的蔡家庄一事。
追月四人听夏长龙二人这么说,觉得诧异,心中想,那黑袍老大一直和五鬼保持单线联系,又让他们不断放出风声,说黑衣会要重返碧水宫,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姐姐,姐姐,你还记得不,师傅很早以前也说过要重返碧水宫的。”逐花扯了一把正发呆的追说。
“对,师父一定知道那黑袍人是谁。”追月盯着逐花,忽然张大嘴巴说:“师父让我们对付五鬼,他是不是真的也要重建碧水宫?”
12.重返碧水宫
滴翠山庄养生阁里,钟无影正在喝茶,下人来报,称追月和逐花已经带着夏长龙和胡彪赶往蔡家庄了。
“知道了,下去吧。”钟无影头也不抬,缓缓将茶杯放下喃喃自语:“该现身了。”他起身回到内室,打开暗门,走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通道。
连日来,钟无影让下人也放出风声,说要在八月十五这天,在蔡家庄公开斩杀当年祸害一方的太行山五鬼。江湖人士听闻黑衣会刚宣城要利用五鬼重返碧水宫,现在滴翠山庄却提前把五鬼给逮了,无不高度关切,平静几十年的江湖可能又要血雨腥风了。
八月十五这天。蔡家庄早早聚集了几百号人,江湖各门各派,英雄侠士都等着看滴翠山庄和黑衣会的较量,一干人等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今天倒要看看滴翠山庄庄主钟无影如何当众斩杀武林败类五鬼。”
“不止,不止,听说钟无影已经找到当年杀害他两个徒弟家人的主谋了。”
“咦!还有,还有,听说那黑衣会的老大是碧水宫的大护法,五鬼就是他的帮凶。”
“谁说呢?没听说钟无影才是原来碧水宫的大护法吗?”
“别吵吵,反正都是他们碧水宫的人,内窝斗,可有好戏看了。”
“来了,看,钟无影来了。”
追月和逐花听着人们的议论,心里不免暗暗担心,正不知如何让众人安静下来,师父钟无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走到台子上。只见他一身青衣长袍,发竖金色丝带,身躯凛凛,胸脯横阔,一双眼精光四射,两弯眉浓如漆抹,追月看到师傅飒爽的身姿,想起迷雾般的身世,不禁心如撞鹿,手心慢慢渗出汗来。
钟无影在人们的叫喊声中走到那四个目击证人旁边看了看,那四人被绑在那里三天,风吹日晒的早已脱了层皮,个个打蔫儿似的垂着脑袋。追月和逐花跟在师父身后,盯着这个威武庄严的男人。
钟无影走到台子中间,向众人挥了挥手,下面立刻安静了下来。
“各位江湖上的朋友,钟某要为二位徒弟主持个公道,二十年,他们的父母死在了五鬼手里,今日,钟某要让他们亲手宰了这两个畜生,以慰他们父母的在天之灵。”说着,钟无影示意左右把两个大盒子抬到了台子上。
一个是聂锋的人头,一个是邱二娘的尸体。
“各位,这是五鬼中的老四流星锤聂锋的头,我当初对两个徒儿说过,这五鬼,别人可以留全尸,唯有聂锋不行,因为他的流星锤砸碎了他们父亲的头。那邱二娘的尸体就在棺木里,林啸天呢,看在他主动送死的份上,就把他的尸体留在青衣帮了。”钟无影指着另外绑着的两个人说:“那两个一个是柳叶剑夏长龙,另一个是铁拳胡彪,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死?”
“杀了他们,江湖败类,快杀了他们。”人群中呼声此起彼伏。
追月望着师傅凌厉的眼神,她忽然有些恐惧,悄悄问逐花:“二宝和娘真的可以找到真相吗?”
“姐姐,你怎么了?”逐花看追月目光呆滞无光,“你不想二宝叔叔和姨娘?”
“若是二宝叔叔猜测的对呢?”逐月双眼含泪。
“不会的,姨娘说,师傅是当年碧水宫的堂主,并不是大护法。”逐花说。
“他当年抢走我们,会不会是让我们长大后重建碧水宫?”追月这句话一出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湖传闻黑衣会的人也要重返碧水宫的。”逐花低声凑在姐姐耳边说。
“我们岂不是和五鬼一样,成了他们的棋子!”追月低声叹息着。
“嘘,师傅要说话了。”逐花指了指师傅。
钟无影扭头看着逐月二人,微微笑了一下,指着头顶的牌匾,那 牌匾上“断头台”三个血红的大字格外瘆人。
钟无影对下面的众人说:“诸位,请静一下,听我细细说来。20多年前,碧水宫的大护法顾长风和宫主花如娇闹翻,他暗地里从西域带回来一种神奇的药物,每日悄悄兑入花宫主的茶中,以至于几个月后花宫主练功时走火入魔,自爆而亡。
之后碧水宫的人如鸟兽般散去,而顾长风不甘心碧水宫的消亡,四处打听当年长白山和玉虚门送去的两本秘籍,当他得知宫主的左右护法也就是薛家姐妹偷得秘籍离宫之后,便召集太行山五鬼血洗了蔡家庄。
而我当时已经隐居多年,得知这个消息赶到后已经晚了,当然,想必各位知道钟某曾和宫主有点渊源,钟某怎能坐视不管,便带人从贼人的手里找到了他们的孩子,给他们起名叫做追月和逐花,他们不负众望,找到了当年的五鬼,也找到了当年幸存的目击者,今天,我把他们都带到这里,一是要当众砍了这两人,二是要借此机会引出当年的幕后主使顾长风,为他们的父母报仇雪恨。”
“好,好,钟庄主好样的!”人群中一片欢呼和掌声。
钟无影看众人热情甚高,伸出双手示意:“当年,我归隐后,建立滴翠山庄,本无心再踏足江湖,但如今看来,既然有碧水宫余孽扰乱江湖,大家说,我能袖手不管吗?”
“重返碧水宫!!”“重返碧水宫”滴翠山庄的随从带着众人欢呼。
追月和逐花望着师傅的举动,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把他们带上来!”钟无影示意随从把夏长龙和胡彪带上台子,又让他们把四个证人口里的布条取了出来。
“你们四人看一下,当年杀人放火的可有这二人?”钟无影问。
四人小鸡叨米似的点了点头
这时,远处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一个黑衣黑袍黑面纱的人在马背上点了两脚,风一般从天而降。
“黑衣会,快看,那个黑袍人。”台子上一个随从高声呼叫。
“慌什么!”钟无影扭头训斥道。
刹那间,那黑衣黑袍黑披风,就连头也用黑布包着的人影已掠过台下众人的头顶,直直地朝钟无影扑了过来。
那黑袍人只露出两只乌亮乌亮的眼睛,脚未落地就是狠狠一阵推掌,掌风所到之处飞沙走石,灰尘四起。
“是老大,主人,救我!”夏长龙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两个随从戳了一棍不再言语。
“是他,就是他,杀了他,快,杀了他。”四个目击证人在柱子上要蹦起来。
追月和逐花一看,两人飞身跃起,抽出软剑直刺过去,那黑袍人左右躲避却并不还手,口中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杀了他,杀了他。”众人呼声越来越高。
姐弟二人你左我右,你上我下,将黑袍人团团围住,只见他双手于胸前合十,深深一呼吸,体内好像发出犹如冰块裂开的声音,突然,他大吼一声双掌齐推,一阵巨浪朝追月等人卷开。追月急忙跃起,软剑一挥,劈开面前风浪,但可怜那四个目击者,本就柔弱不堪的身躯被四溢的掌风震的口吐白沫,歪头咽没了气息。
逐花见状,就地飞身跃起,悬空凌驾在半空中,双臂伸展,默念口诀,忽地,只见他衣衫随风飘动,双眼圆睁,对着黑袍人就是十几掌,那黑袍人一边闪躲,一边出手劈了过来,追月忙斜挑一剑,断了黑袍人的掌力。
正在三人混战之际,钟无影脚尖轻点,一跃两丈有余,口中大喊:“毁我碧水宫清誉者,片甲不留。”他像一只大鸟向黑袍人扑去。
眼见就要钟无影的无影手就要掐到黑袍人的脖颈,嗖,一枚飞刀将他逼开。
远处三人骑马高呼:“住手。”
众人不知何故,皆伸长了脖子望去。
“你……”钟无影看着来人大吃一惊。
“钟堂主,没想到吧,我们会在这里见面。”薛英扯下面巾。
那边追月和逐花趁机将黑袍人制服,脖子被姐弟两个快剑逼着无法动弹。
钟无影一转身用手掐住黑袍人的脖子:“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咦?这是怎么回事?”
“对啊对啊,他们要干什么?”台下众人指着台上众人议论纷纷。
“钟庄主,你看看后面那两个人是谁?”薛英指着台下三人。
“了空师傅、二宝叔叔。”追月和逐花高兴地叫了起来。
此生的钟无影,脸上像是泼了墨一般难看。
“怎么?钟庄主,事到如今,是你自己说呢,还是让我来告诉大家你的真面目?”薛英对着台下一干人等起高了腔调。
13.尾声
追月逐花见师父行为反常,心里一怔,异口同声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钟无影掐着黑袍人的喉咙说:“你俩一边去,师父这就杀了当年的幕后主使!”
钟无影嘴上说杀,却拖着黑袍人往台子边上退。
“师父,你…….”追月追了两步,钟无影大叫一声:“月儿,别过来。”
“师父……”逐花身后拉住追月喊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双儿,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你师父钟无影的阴谋啊。”薛英手握长剑,和钟无影相距不足两丈。
原来,昨夜追月和逐花带二贼走后,两人在盘龙涧交谈时,薛英想起了一件旧事:当初宫主花如娇练功心性大变,为了搅起武林纷争,自己渔翁得利,向整个武林散布消息称,碧水宫藏宝无数,谁要能将天山派的《名剑全录》和太行山玉虚门的《七步杀》两本秘籍送给碧水宫,就可以将宝藏送给他。
“想必天山派和玉虚门惨遭江湖围攻了吧”二宝问。
“没有,令所有江湖人不解的是,两个门派竟然同时将两本秘籍同时送到了碧水宫。”
“有这等奇怪事?”
“更奇怪的是大护法顾长风在宫主得到两本秘籍后竟然神奇失踪了,直到几年前,我找到以前失散的姐妹,才听闻顾长风是被堂主钟无影所害。”
“这么说,钟无影也算是为宫主报仇了。”
“钟无影对碧水宫倒是满忠心的。”二宝点头道。
“那黑袍人到底会是谁呢?”薛英皱眉。
二宝说:“我觉得可能都是那钟无影捣的鬼。”
“你是说钟无影在贼喊捉贼?为什么?”
“夏长龙说,他们在五里堡把了空和尚交给了黑袍老大,明天一早我们去五里堡找找线索。”二宝说:“一定要给两个孩子一个交代。”
第二天一大早,二人沿路打听,在五里堡的后山发现一条暗道,他们进入暗道一路追踪,竟然走到了滴翠山庄。当时钟无影已带领手下去了蔡家庄,只留了四五个人守在庄中,二人打晕了守卫,从地下室内救出了了空师傅。了空听完二人找他的缘由后,三人立即决定奔赴蔡家庄,揭露钟无影的真面目。
薛英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着众人讲了个仔细。
钟无影看薛英,笑着说:“这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就是当年蔡家庄惨案的幕后主使。”二宝上前指着钟无影说。
“什么,师傅?”追月和逐花不约而同惊叫了一声。
“哈哈哈,真会说笑。”钟无影仰脸大笑:“我待两个徒儿如亲生儿女,怎会是杀了他们父母的凶手?”
“钟堂主,你还要让薛英再说的更明白一点吗?”薛英情绪激动,言语颤抖。
“说来听听。”钟无影道。
薛英挪步到追月身边说:“二十几年前,碧水宫宫主花如娇性情大变,失手杀了你的心上人,你念及二人旧情,没有迁怒于宫主,而是心灰意冷,离开了碧水宫。那时候,你还是条正义凌然的汉子,当你得知那顾长风用药害了宫主、占了剑谱,还扬言要挖碧水宫的宝藏,你带人暗中除掉了他,带走了他的财产。”
“那又怎样?这蔡家庄有什么关系。”钟无影不屑地说。
“哼!当你得知我和妹妹薛燕出宫时带走了剑谱,便萌生了夺回剑谱,重振碧水宫的想法,是不是?”薛英上前一步说道。
“哈哈哈,这都是你猜想出来的,和我有关系吗?”钟无影说:“你可知道我手中这人是谁?”
薛英和二宝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回答。“阿弥陀佛!”了空和尚走上前说:“钟施主,你当初让老衲辨认孩子相貌,真的只是为了抚养两个孩子?”
“那还有假!他们毕竟是我碧水宫的子嗣。”钟无影好不神气。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你不是要为徒儿报仇吗?为何还不杀了仇人?”二宝喊了句,
“这有何难。”钟无影轻蔑一笑,随手一挥,两支飞镖刺穿过夏长龙和胡彪的喉咙,两人当场倒地身亡。
众人一片唏嘘。
“那这个黑袍人呢?”薛英挥剑要刺,钟无影并无阻拦,反倒把黑袍人往前面一推,自己凌空飞起,落在牌匾之上。
眼看剑尖就要刺进黑袍人的胸膛,那黑袍人眼睛一亮:“英儿,是我啊。”
薛英被这一声叫镇住了。只见那黑袍男人摘下面罩,解开黑袍,露出本来面目。
“她爹?你是孩子她爹?”薛英手一松,剑掉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动手啊!””钟无影站在高处笑道:“他就是你的丈夫程力,真正的黑袍人。”
钟无影指着追月逐花继续说:“徒儿,这就是你们要追踪的幕后主使,怎么,下不去手了吗?”
“这是怎么回事?”薛英摇着程力的胳膊问。
“英儿,我不是人,当初和你私奔下山后,一直惦记着宫里的藏宝图,后来,顾长风死后,钟堂主找到了我。”
“什么?是你出卖我妹妹的住所?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碧水宫哪有什么宝藏,那都是宫主的臆想罢了。”薛英一把推开程力,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不敢相信就是寻找了二十年的丈夫。
追月和逐花看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切,傻呆呆地站立在那儿,半晌不出声。薛英转身抱着追月大哭了起来。
“行了,别哭了,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了,今天就一起受死吧。”钟无影说完,自上而下,连出两掌,将台子上一干人等全部震翻在地。
追月和逐花一见师父出手,飞身上前劝阻,钟无影和两位徒儿晃来晃去,谁也不愿出第一招。二宝一看,起身挥舞长剑和钟无影纠缠在一起,一个剑舞烟雨,一个袖扫乾坤,但那二宝毕竟半路出家,功夫不精,仅两个回合就被钟无影一掌打出两仗开外。
了空见钟无影并无下死手,忙上前劝说,哪知父亲程力和薛英在旁边又厮打起来。
追月一见父母扭打在一起,不知帮谁才是,急的只是跺脚。
钟无影见此情形,高呼一声:“钟某就不掺和你们的家事了,走喽!”说完,轻轻一点,整个人弹起四五丈高,又双臂一挥,已掠出去众人十几丈远。
空中却传来钟无影的隔空传音:“徒儿们,师傅愧对你们了,今日就此别过,来日等你们前来寻仇。”
逐花正要追,了空拉住他说:“事已至此,施主何不放下心中执念?”
“可是姐姐她……”逐花看着姐姐一家打得不可开交,左右为难起来。
台子下一群江湖人士见此情形,不觉摇头苦笑。:“这钟无影何苦呢?”
“就是,给大家玩了个贼喊捉贼的游戏,哈哈。”
“只是苦了两个孩子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这一家人,都起哄起来。
“了空师傅,二宝叔叔,你们看这,这可咋办?”逐花一手拉着了空,一手握住二宝。
“哎!二十年来,我多次潜入滴翠山庄,竟未探听到钟无影的恶行,想必,他也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二宝叹息道。
逐花何尝不知,江湖中的道义不过是某些人的借口,说什么快意恩仇,都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真不如过那世外山村古道,远离人世喧嚣的逍遥生活。
“二宝叔,当初我父母可曾留话与你?”逐花哽咽着问。
二宝一拍脑门:“哎呀,小奴咋把这茬忘了,有,有。”二宝将当初薛燕托付之事又重复了一番。
了空听完说:“皆是那程力鬼迷心窍,才在蔡家庄造下如此大孽,逐花施主,可否听老衲一句,而今,五鬼既已除去,剩下的事,何不就让你姐姐她们自己解决?”
了空双手合十深深默念阿弥陀佛。逐花盯着和父母纠缠在一起的追月,无奈地仰起脸长长叹了一口气。只见日已偏西,一抹彩霞将黄昏装扮的更加魅惑诱人,他一想到等待追月的不知将是怎样的未来,又黯然伤神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