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美的风景不单单是姹紫嫣红,是河堤绿柳,是燕啄新泥,是群鸭戏水,是纸鸢曼舞。春天,也许最美的风景更多的是喘着粗气的老牛拖着笨重的铧犁,在田垄上翻卷着散有香味的泥土;也许是刚脱掉臃肿的棉袄,蹲在墙圪崂,眯着眼睛晒太阳的耄耋老人;也许是白发苍苍的母亲站在村口,目送背着行囊的儿女们远行时从混浊的眼睛里滴下的那滴粘有血丝的泪水;也许是远方游子在清明墓碑旁洒下的那滴浸满思念的热酒。
今春清明,我有幸站在故乡——这片久违而熟悉的土地上,内心无比的踏实、轻松和温暖,犹如儿时安静地躺在母亲的怀抱。而脚下一簇簇鲜嫩的苜蓿,鲜活,璀璨。当我弯下腰,用虔诚的手轻轻抚摸着脚下这片绿油油的苜蓿时,瞬间,心里泛起一阵阵温柔的波浪,眼里浸满泪水,全身血管奔腾,记忆的闸门早已不由自主地被打开,童年的片段如潮涌般在无尽的脑海里翻涌。
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当我们夜里饿得哇哇大哭时,母亲总会心疼地抱紧我们说:“熬过这个冬季就好了,等春天来了!我们就可以吃到可口的苜蓿菜”。听到母亲的话,我们都会眼前一亮,咽着口水,带着对春天,对春天苜蓿菜的所有期望沉睡在母亲怀里。
熬过寒冬的艰难,终于盼来了春天。光着脚丫,面黄肌瘦的我们跟着母亲,背上竹篓,迎着清晨乍暖还寒的料峭春风,兴高采烈地去田间地头采摘苜蓿芽。我们在枯黄的老苜蓿丛中仔细寻觅刚刚露出地面的苜蓿芽。因为苜蓿芽嫩小,只能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一点点地掐摘。因此,手指常被坚硬的老苜蓿残枝刺痛或划伤,但我们很快乐。回家后,母亲就会迫不及待地用粗树皮一样龟裂的手麻利地择捡起来,很快,一锅香喷喷的苜蓿菜就被我们姐弟狼吞虎咽了。
也许此时此刻,我眼前的苜蓿就是我一直苦苦寻觅的春天最美的风景,而我童年吃过的苜蓿菜就是我今生吃过的最香的饭菜,当我们回到久违的故乡,能亲切地喊一声娘,娘一边用围裙擦着热泪,一边激动地从厨房踮着脚尖跑出来就是我们这一生最幸福的事。 而今,在玲琅满目的饭桌上,苜蓿菜仅仅是一道调味菜,但我对它别样深厚的感情一如既往。它承载着我对故土的思念,对故土上亲人的思念。
只有走进更深的春天,才能发现最美的春天。人生也如此,有些人和事只有珍藏在记忆最深处,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童年挨过的饥饿,受过的冷冻,母亲温暖的爱,早已成为我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给我方向和光明。让我在逆境中从容淡定,在顺境感恩慈悲。“时刻保持内心的从容淡定,不惊不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已成为我生命的格言。
正如杨绛先生曾言:“我们曾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曼妙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和从容。”春天如人生,当千帆阅尽,才知道人生最美的风景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