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天，我很冷

一

三月，是春醒的时光，你却一睡不起。

你的那首微诗，那首以《雨水》为题的微诗，至今还挂在朋友圈，成为风雨中摇曳的花圈。那一语成谶的沉重，濡湿了时光岁月，打湿了我胸前悼念的白花。

你说：

春醒了

望着梅 香消玉殒

哭成泪人

这无形中，成了你亲手写就、却由我代言的祭文。你似乎知道，你的离去我会痛惜。你心结真重啊，莫非是忧我笔拙，竟提前备下这篇祭文？

二

2017年3月1日的夜晚，那个漆黑的夜晚，那个风雨如晦的夜晚，你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风暴”——颅内溢血。没有人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或许，你当时还在灯下沉思，一阵倦意袭来，你想起身舒缓一下筋骨，却一头栽倒；或许，你已睡下一段时间，在凌晨某个时分，睡梦里的你在不知觉中陷入昏迷。总之，今宵昨夜，未来一年之整，病榻上的你，睡得天昏地黑，躺得形槁神枯。

或许，你很想醒来。面对亲人的呼唤，面对春天的向往，面对未来的憧憬，你很想醒来。

可是，上天终未眷顾，奇迹也未发生。来年的3月1日，你终究还是耗尽了最后一点精气神，在又一个春醒之日，在你人生本还夏意正浓的季节，在你46周岁的荣华之年，你永远睡着了，任谁唤也唤不醒，任谁叫也叫不应。

三

总想写点什么，为我们曾经的相逢；总想说点什么，为我们的往日时光。总想给自己的情绪酝酿些什么，为你风一样的别离。

你我本是乡野里的两个毛孩，一个来自贵溪金沙何寮邱家，一个来自余江中童瑶池祝家，因为同届求学之缘，我们相会在鹰师。你是89（3）班的辉哥，我是89（5）班的勇哥，校园里我俩一见如故。

因为共同的爱好，初入校门的我们都曾拜在邵友凌老师门下习学武术，参加课外兴趣小组是我们初次的交集。遥想当年，校门口不远处的空草地上，有我们习武时伸展腾挪的身影。那时的你外表清秀，却特别能吃苦，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或许是人生有缘，就这样，在一众人当中，你我性情相合，比较投缘，因此走得最近。

后来，我进入了学生会，担任校学生会保卫部部长兼护校队队长，在护校队队员招聘时，你欣然报名，从此我俩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多少个夜晚，我们并肩巡逻，细数星斗，静听虫鸣？多少个假日，我们一同值守，共沐朝阳，同送夕晖？在这段近两年的相处时光里，我们以诚相待，以心相交，一起探讨人生，一同憧憬未来，彼此间结下了真挚而深厚的友谊。

在你看似文弱的外表下，时常隐着几份刚烈，当你遇事急眼将要爆发时，我会勒住你桀骜的马脖，为你梳理马鬃，让你平复心绪；在你偶有言行失当时，我会直言相劝，助你端正方向。那时，看着你时常面对我，无奈而服帖地发出感慨，我的内心是多么的欣慰。

你的苦恼会毫无保留地向我倾诉，你有困难我会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我有难题你也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有麻烦你也总是第一个挺身而出。

记得那时，我因为维护女校友免受挑逗欺侮，得罪了校外附近的几个小混混，结果他们手持利器追进校园，幸而我侥幸躲过。后来我们一起路经他们村庄，与当中一位不期而遇，那小子抬手将我打得鼻血直流。你当时就急了，动手就要收拾对方。强龙难压地头蛇，我担心事态扩大，赶紧将你拦下。

毕业前夕，全校毕业班会餐。一位留级下来的同级“老油条”，因屡次违纪遭保卫科收拾，散场之际，突发酒疯，把跟我毫无瓜葛的旧怨记到曾为护校队长的我头上。我窝火，你更是怒不可遏，执意要将他推下人工湖醒酒，直到对方事后认错方才罢休。我深知，这份不顾一切的仗义，只因你视我为手足。这份肝胆，并非人人皆有，亦非时时可付。

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但来往不曾间断。出于信赖，你有喜怒哀乐总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因地缘之便，你时常来市里，总会在合适的时间专程或绕道来看看我，与我聊天叙旧，把酒言欢。还记得当年我老父亲总是记不清你的名字，你俏皮地告诉他：“我叫邱跃辉，你老人家要是记不清，那就叫我‘就要飞’（方言里的谐音）”，边说便用手势比划，逗得在场大家哈哈大笑。

四

历历回首幕幕在，幕幕缥缈历历遥。

再次点开你的微信朋友圈，时针永远停驻在2017年3月1日22时38分。夜将深，你留下的那首《春天的脚步》赫然在目：

桃红柳绿的心

走进渐暖的乡村小道

探头 与冬吻别

你不是说春的脚步来了吗？你不是才与寒冬吻别吗？可你那颗憧憬“桃红柳绿”的心，为何如此脆弱？！竟以这般决绝的姿态，奏响生命的断章绝响？

一声“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太息中，在这三月来临的第一天，在这万木回春，拔节生长的时节里，你映在桃柳深处的年轮骤然断裂，化作春光幻影里一道冰冷的休止符。在这残断的乐章尽头，我仿佛看见你远去的身影，合着那飘渺的春之脚步，消逝于桃花汛，迷失在烟柳道，最终模糊在我朦胧的泪眼中。

这个春天，我很冷，因为料峭春寒，更因为这春来之殇，吻我以痛！

春望晓丘（外一首）

三月春寒晓望丘，荒冢烟道柳如初。

茶园回首杏庭处，欲说风华却止休。

映山红遍春复秋，化作子规鸣哀啾。

故人不语隐黄土，地头柏枝竟扶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