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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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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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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啸西风致我的阿勒泰

纵有万般非吾属,伴得白马啸西风。

这句话出自金庸早年的中篇武侠小说《白马啸西风》是书中表达主人公李文秀心境的内心的独白。曾是我四十年前一个炽热的暑假,到鼓楼老街报刊亭花两毛钱租书看到的……

小说讲述汉族少女李文秀在哈萨克草原的幼年成长经历,她深爱哈萨克少年苏普,却因民族文化隔阂和命运捉弄,最终无法与他相守。面对爱而不得的痛苦,她选择放手,独自骑着白马离开,回到中原。

多少年过去了,书柜里的《白马啸西风》总带着一种淡淡的感伤,是对青涩年代的追忆,还是时间追不上白马,怎么也回不去的过去。

金庸细腻的笔法,珠玑的文字,离愁别绪的情感,都让人沉浸在其中,久远不能忘怀。

“白马带着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喜欢《白马啸西风》的最后这一段,即便时隔多年,忘记了小说中的诸多情节,但是这最后一段的内容,依旧印象深刻。或许这就是文字的魅力,不会因为时间的逝去,而模糊不清。反而会随着时间的增长,反而愈发清晰。

白马在书中不仅是交通工具,更是文化记忆和身份认同的象征。这匹白马不仅救了李文秀的性命,陪伴她度过了孤独的童年,还最终载着她回到了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这句话既表达了李文秀对回归故乡的渴望,也暗示了文化记忆的坚韧和持久。

那天,白马踏碎大漠夜色的霜华时,蹄声已不似当年踏破狼群的锐响,只有古老木车轮般的沉缓。李文秀牵着缰绳走在沙砾上,西域的风仍如昔日般吹过她的鬓角,只是风中不再有苏普策马而驰时扬起的胡杨林烟尘。

江南的燕子该是衔着春泥了吧?河岸边杨柳堆烟了吧?朦胧有着对故乡的一丝牵绊中,忽然想起初见苏普时,他腰间悬挂的狼牙在阳光下闪烁的光泽,那光芒比江南春水畔的桃花更灼人,却也更短暂……

沙漠,虽然荒凉凶险,但有她爱的人在那里。只要有爱的人在那里,再极端再凶险再单调,世界也是多彩的。江南虽美,有花有树有燕子,但却没有她最爱的人。没有爱的人在那里,再美也是徒劳。最终为了忘却,选择离开伤心之地。但离开真的能忘却吗?如果真能忘却又何必离开呢?

金庸笔下的江湖向来是刀光侠义劈开的天地,唯有这片回疆大漠,被他用少女的目光酿成了一坛醉人的月光。当李文秀在草屋里为苏普包扎伤口,当她把烤得喷香的囊饼塞进他手里,当她用汉人的故事描绘梁祝化蝶的凄婉,这些细碎的场景被金庸以工笔细描的手法触嵌入毡房外的风沙,让血腥的江湖在少女的情怀里生出了柔软的方寸。比起《射雕》里黄蓉的可爱机变,《神雕》中小龙女的如霜冷傲,李文秀的心灵深处更像大漠里的沙枣花,积蓄一生的时光,只为一次无声的绽放。

当苏普将狼皮放在草屋门口的那个清晨,阳光正给远处沙丘镀上了金边。李文秀抚摸着狼皮上尚未褪去的野性味道,忽然听见苏鲁克的鞭声如裂帛般刺破空气。这场景恰似命运的隐喻——汉人少女与哈萨克少年的爱恋,从一开始就被仇恨、种族的荆棘缠绕。金庸在此处的笔触极妙,他没有让李文秀冲出去辩解,而是让她躲在毡房后,看鞭痕一道道出现在苏普的脊背,如同看自己心上开出的血花。这种隐忍的视角,让少女的爱有了大漠孤烟般的苍凉悲婉。

李文秀给苏普唱哈萨克情歌时,天铃鸟正在胡杨枝头鸣啭。她不懂歌词里的深意,却用汉人女子特有的婉转声线,将大漠的粗犷旋律织成了绵密的情网。这恰是金庸对年少懵懂的精妙诠释——当汉族的细腻遇上哈萨克族的粗放,语言成为了隔阂,却也成为了最美的媒介。她用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诠释生死相随,他用狼皮表达民俗初心的倾慕,两种文化的错位让爱情有了大漠黄沙厚重与质感,封存着最本真的悸动。

那一夜沙漠的星空下,李文秀看着曾与自己青梅竹马苏普与阿曼并辔而行的身影,顷刻间月光在她眼中碎成银沙,心中空旷如野。金庸没有写她的泪水,只写她转身时,白马的鬃毛拂过她的脸颊,如同岁月的叹息。这种留白让忧伤有了蔓延的张力——比起轰轰烈烈的爱恨,这种将心事埋进沙丘的沉默,更接近青春的本质。就像江南的梅雨无声浸润着春泥,李文秀内心的梦境也在猎猎西风中悄然发酵,更让忧伤如潮水般漫过读者的心岸。

江南的桃花是也许温柔的陷阱,它们用绚烂的表象掩盖凋零的必然;而大漠的狼皮虽带着血腥,却坦诚着生存的真相。当李文秀说出“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时,她拒绝的不仅是江南的繁华,更是世俗对爱情的丈量标准。金庸用对比的笔法,让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学在少女的选择中碰撞:杨柳岸的风花雪月终究抵不过荒漠里一次共历生死的回眸,就像丝绸锦缎暖不了寒夜,唯有狼皮的温度能记住彼此的心跳。

江南的意象在书中反复出现,却始终带着一层朦胧的水汽,如同李文秀梦忆里的故乡。金庸用这种虚实交织的写法,暗示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的永恒命题。当白马最终踏入中原地界,杨柳拂动她的衣袂时,读者忽然懂得:所谓江南,不过是她为自己筑造的一座华丽囚笼,而心之所属,永远是那片埋葬着初心的沙丘荒漠。

若将目光转向李娟的《我的阿勒泰》时,在牧场抱起会跳舞的小山羊那一刻,我仿佛抱住了天边的云朵。在这里,泥土还不熟悉粮食,道路还不熟悉脚印,水不熟悉井,火不熟悉煤…

书中“牛舔刘德华海报”的荒诞场景恰似一记重锤,敲碎了人们对都市纷繁物质所求的浪漫想象。牛;想说的是,我闻到了面粉浆糊香甜的味道。

李娟以结构主义的锋利视角,将文化冲突的荒诞性赤裸裸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这与金庸用浪漫主义笔触构建的中原文化乡愁形成戏剧性对照。当李文秀说出“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她拒绝的不仅是江南的繁华盛景,更是被世俗规训的审美与爱情标准。在这个抉择中,她如同古高昌国人般执拗,坚守着内心纯粹的情感准则,不接受向外界的评判标准妥协。

继《白马啸西风》几十年后李娟则通过《我的阿勒泰》一书告诉我们:文化冲突不是简单的对错之分,而是人类共同面对的永恒课题。当汉族姑娘和哈萨克少年围着篝火跳起麦西来甫,当汉语、哈萨克语、维吾尔语在集市上奇妙地交织,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文化的差异,更是人类共同的情感和追求。

在《我的阿勒泰》书中实为作者李娟对文化冲突的精妙隐喻。又被剧中塑造另一个主人公“李文秀”,让我看到了八零后导演的曾经的江湖,之所以复出现代拼贴与金庸小说里"江南桃花"的反复出现形成对照:前者用解构主义手法消解边疆的异域想象,后者以浪漫主义笔触重构中原的文化乡愁。当李文秀在《白马啸西风》结尾说出"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时,她拒绝的不仅是江南的物质繁华,心向内求的本真,喜欢更多是大漠风沙。

这片曾融入她们热血青春中的大漠绿洲、高山湖海,都还在体面的活着、生长。将会是永远盛放她们灵魂的寄宿之地。李文秀的离开也是一种归位,即使再不情愿,还是要回归到最开始的生活里去。就算生育她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里不乏有英俊勇武的少年,这个美丽的姑娘依旧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因为市井繁华,物物质追求的欲望、都市的焦虑,当下的你我早以忘记心中曾经的那个“阿勒泰”。

只有当合上书页时,坐在壕无边际的草原。遥望层层叠嶂如翠山峦,仍能听见昨日西风穿过胡杨林的断续呜咽。那是金庸曾用诗性的语言告诉我们:最动人的江湖,不在美人如玉、剑如虹的山川壮美,而在于我们的青春浪迹天涯转身离去时,落满肩头的那抹清凉霜白的月光。那些关于青春携手仗剑天涯的故事,终将在时光里酿成陈酒,让每个读过的人都能从中品出自己的青春味道——如同李文秀手中那张渐渐褪色的狼皮,虽不再温热,却永远留存着大漠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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