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郎以本名“罗林”推出的《如是我闻》专辑。在那悠悠流淌的48分钟旋律长河中,深藏着一场跨越二十载的生命修行传奇——当2020年末,他决然卸下“刀郎”这个被流量与争议紧紧裹挟、如同沉重枷锁般的名字,以最为纯粹本真的姿态,直面那洋洋洒洒五千字的《金刚经》时,他所完成的,不单单是对父母许下的一句郑重承诺,更是一场以音符为执杖,勇敢叩问生命本质的非凡远征。
我想刀郎一定是淋了观音的圣水, 不然一念成对父母的承诺,《金刚经》也在偈颂中等了两千多年,如何完成了自己谱写旋律的夙愿。至于音乐抑或是经典,其实不管懂与不懂,只需安安静静的聆听,艰涩难懂的佛经以后可以以唱的方式表出来了,就容易了很多。
对于佛,不要去纠结信与不信,我只知道山寺殿堂禅乐的时候,灵魂总是最干净的,这世上教人善、教人爱的信仰,一切皆可涤荡最清澈的心灵。
回溯到上世纪90年代末的某个黄昏,余晖如纱,轻柔洒落在屋内。母亲看着总把经文束之高阁的父亲,不经意喃喃道:“要是能给《金刚经》谱上曲子就好了,不用捧着书本,听着就能熏染耳音。”这话语如微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却在刀郎心中深深扎根。彼时,他正被流行音乐的浪潮簇拥前行,从新疆广袤风沙大地中崭露头角,凭借一曲《2002年的第一场雪》红遍大江南北。然而,母亲这句无心嘱托,始终在他记忆深处蛰伏,如沉睡的种子。
二十年间,他多次尝试将灵动的音符悉心铺展在经文之畔,又一次次亲手推翻自己精心构筑的创作意向:起初,他试图以诵经那略显刻板的节奏作为架构,却无奈地发现,这种机械的重复根本无法锁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那如行云流水般的灵动流转;后来,他尝试运用繁复华丽的编曲来彰显经文的庄严肃穆,可事与愿违,刻意营造的华丽反而如同一层迷雾,遮蔽了经文原本的质朴本真。
直至2019年,父亲溘然长逝,他在整理遗物时,偶然翻出那本被父亲摩挲得边角已然卷曲的《金刚经》。当指尖触碰到“如露亦如电”这寥寥文字时,他仿佛在悲痛的深渊与顿悟的光芒交织之中醒来——原来旋律理应如同经文本身一般,是自然而然生长出来的,绝非刻意堆砌雕琢的产物,需顺应自然,方能浑然天成。
于是,音乐宛如经文在尘世中并行,每一段旋律都与文字背后那微妙的呼吸紧密呼应。丝竹那细腻婉转的颤音,绝非无端而生的相伴,那是在生动模拟佛陀身着袈裟,悠然走过祇树给孤独园时,衣袂轻轻拂过草地所发出的声响,仿佛能让人穿越时空,感受到那片神圣土地的宁静与祥和;钢琴的和弦明暗交织,恰似园子里随着日光缓缓移动而变幻莫测的婆娑竹影,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交错间,巧妙地暗藏着“诸法空相”这一深邃教义的隐喻,引人深思。而刀郎那独特的声线,更是成为了最为灵动鲜活的解读者。
当他深情吟唱“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时,嗓音犹如被晨雾精心洗濯过的山岩,清冽之中透着禅者的澄澈通透,仿佛一面明镜,能够清晰照见听者心底那隐匿的尘埃;而当棒喝到“如梦幻泡影”这一段落时,他的声音又陡然间注入大漠风沙般的粗粝质感,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真理绝非温室中娇弱易碎的盆景,唯有沾染些许人间的烟火气息,才显得真实可感、深入人心。
这种“不着痕迹”的精妙处理,有一次令香山教寺的释佛祥法师听闻之后,不禁感慨万千,长叹道:“两千年来,经文大多以文字传承于世,以梵呗吟唱传播,却从未有人以音乐的独特语言来解构《金刚经》。他…他做到了——这并非只是简单地给经文贴上一层旋律的外衣,而是让音符成为了经文的另一种生动鲜活的方言,即便目不识丁之人,亦能听懂其中蕴含的深刻禅意。”
我想这张专辑之中,最能触动人心弦的,恰恰是那些“非刻意雕琢”的瞬间,宛如天地借他之手,在音乐的画卷上留下的独特浓墨重彩,如置身在敦煌莫高窟中流连忘返,似乎找到了回家的路。
在录制“如来无所从来,亦无所去”这一章节时,午后的天空风云突变,而一阵清风悄然拂过,一群白鸽从窗外翩然掠过,它们翅膀振动的频率,竟与当时的旋律严丝合缝,如同天作之合。这并非精确计算得出的节拍,而是自然与经文在冥冥之中产生的频率共振,更是是来自天地间的神秘馈赠。刀郎瞬间心领神会,当即示意录音师切莫停止录制,让这阵翅膀的扑棱声,成为了最为独特、动人心弦的“间奏”。后来,他在访谈中感慨地说道:“那阵子,我常常感觉,并非我在谱写旋律,而是经文自身在寻觅契合的调子。我不过是个在文字与音符之间牵线搭桥的人,让它们能够彼此沟通、相互交融。”这种谦逊质朴的态度,恰似《金刚经》开篇“如是我闻”四字所蕴含的深刻寓意——阿难尊者在记录佛陀教诲之时,特意以“我所听闻”而非“我所领悟”起笔,这无疑是在警醒世人:面对真理,首先需放下“我执”这一执念,唯有如此,方能聆听那最为本真纯粹的声音,领悟真理的初心。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混音室缓缓消散,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流星划过天际,罗林再次变回刀郎,从金刚般若那深邃无垠的哲思浩海中跃身而出,又转身毅然扎进《山歌寥哉》所描绘的民间疾苦画卷之中。然而,《如是我闻》所留下的袅袅余音,却如同灵动的精灵,在不同的生命场景里持续回荡,久久不息:在深夜的工地工棚之中,灯光昏黄,有工人用那略显破旧的手机循环播放着这张专辑,他们感慨地说,古筝那悠扬的音色,仿佛拥有神奇的魔力,能够将钢筋水泥所带来的冰冷无情渐渐包容,让疲惫的心灵顷刻寻得一丝慰藉;在写字楼那一个个方正的格子间里,有人将“应无所住”的旋律精心设置成闹钟,让每个清晨的苏醒,都成为一次对心灵的小小松绑,开启充满希望的新一天;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教年幼的孙辈哼唱“一切有为法”,无需过多解释经文的含义,只是慈爱地说:“这调子听着,心里敞亮得很呐。”
这场耗时长达二十年的创作之旅,最终深刻地印证了一个朴实无华却又蕴含无尽智慧的道理:最深奥的哲思,从来不在云端那高谈阔论的虚幻之中,而是真切地蕴藏在日常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之间,如同潺潺溪流,静静流淌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就如同当年佛陀着衣持钵,依次乞食,真理从来不是供奉在案头、高高在上的金贵物件,而是能够自然而然地融入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之中。
正如刀郎让《金刚经》以旋律为载体,住进人们的灵魂,并非为了让经文变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而是让每个平凡的普通人,在得到时、失去时、迷茫时,那些与生固有、又不经意的瞬间里,都能与那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不期而遇,然后在刹那间恍然领悟:原来修行并非远在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近在咫尺,就在此刻指尖滑动手机屏幕的温度里,在耳畔轻轻流淌的旋律中,在每一个“放下执念”的瞬间中,皆蕴含着你我修行之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