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黑痣,小黄豆般大小,长在后腰脊背右侧,几乎与肚脐平行的高度。
三十多年来没看见。父母因孩子多而忙活,没闲心注意细节,或视为正常不值一提。直到婚后的一天,妻突然说:“一痣在腰,银子满包包;一痣在嘴,油口油嘴。”我知道一半说我,一半说她。同样从物质匮乏年代走过来,明知得靠勤劳才能致富,只是动动有痣的嘴皮,重拾民间流传的顺口溜说笑而已。
自从知道腰部有颗痣后,不自觉用中指头摸摸,感觉凸起蹭手。想看,离不开一块镜子反照,扭头瞅一眼。
一晃,已过不惑之年。一天,痣突然痒痒,手跟着“痒”起来,反手挠、抠,谁知小气的痣出血,手指、腰部染红,大而化之的我用纸巾擦干净了事。不在乎这小问题,比这严重的出血经历多次了。过一段时间,痣好了,却不知不觉长大了。为何它要长大?黑黑的。早上起来发现被压得扁扁的。
夏天到河沟洗澡,有人打趣说它像牛虱子,有说像乌泡,有说像黑玉米。有建议割掉的,有说不用管它的。我笑着接过话:“要是牛虱子就得割了,要么等八哥鸟啄走算了,总不能留它天天吸血。”
一晃,几年过去了。和以往不同的是不予理睬。不过洗澡时碍手,为防万一,不敢用力搓、抹,生怕把它搓出血,再次长大。
一晃,年过半百,和以往一样,不当一回事,反正没啥感觉,颜色大小也没什么变化,就是妨碍搓澡,藏汗,其他没什么不良反应。
今年暑假的一天,因为洗澡碍手,心生一念,决定找医生把它“除掉”,同时除掉挂在心头的疑虑。
第二天一早,不吃早餐,一般抽血前应保持“空腹”。骑着两轮电瓶车,约十分钟赶到贞丰县人民医院,先挂号,心想要做手术,决定挂“普通外科”,也可挂“皮肤科”,拿着挂号小纸条到二楼普外科门诊,戴眼镜的男医生相貌威严,说起话来却很和善。我一边说后腰有颗痣想取掉,一边撸起衣摆给他看,接着把痣长大的过程简单叙述一遍,医生微微点头说:“是的,抠出血会长大的,要切掉。”他把我带到皮肤科诊室询问能否用激光高温灼烤治疗,这样创伤小,“不行,大了点,还是要切。”皮肤科医生毫不含糊地说。
回到普外科门诊,医生说要按常规先抽血检验,在以往直接手术时,有意外流血不止的情况,为考虑病人和他人的安全,比如防艾滋病等传染病。医生边说边在电脑上为我开单子,让我到大厅缴费,通过人脸识别公费医疗缴费后,到二楼抽血检验。
在排队等待抽血时,细看诊断结果是“皮肤赘生物”,心想:赘的意思,不就是多余无用吗?应该属于身体局部的细胞增生。“痣”是形声字,难道与病有关,出血一次,“痣”真就病了,必须割掉,以免隐患在身。干女儿的奶奶就因下眼皮的一颗痣,溃烂癌变去世。
轮到抽血扎针时,我闭眼镇静地听,仿佛听到血往玻璃管里流动的声音,完后把针口紧紧压住一会儿才松开,听医生说要等到下午两点半才出结果,于是先回家。
两点半后,从二楼窗口取出抽血检验单,又找普外科医生看能否可以手术,医生说:“直接上七楼找医生,一个小手术。”上楼途中,细看血液检验单密密麻麻的检验结果数据和参考数据,其中有检查凝血功能是否正常,血小板是否减少等情况。乘电梯到七楼的医师办公室,一个矮又微胖的青年医生看单子,再看腰上的痣,只见他往电脑上咔哒咔哒输字,不知什么内容,接着从打印机梭出几张单子,我迅速带单去缴费拿药回手术室,他七脚八手准备后,让我趴在手术台上,局部麻醉,打麻药时仿佛被一根刺扎进肉里,钻心疼痛,给痣擦药时微辣,感觉到在其周围打圈抹药,凉凉的。我两手紧抓垫子和垫单,作好最疼的准备,哪知道就像小时候玩的屎壳郎,在手心里用尖尖的角乱撬,看来打过麻药就是这样的感觉。不到二十分钟,医生让我起来,说缝了四针,两天后换药,一周后拆线。
医生早把切下来的肉痣装入透明专用液体的塑料袋中,让我带去二楼的病理科检验,下楼时,细看扁扁的塑料袋中的那颗痣,一面像黑眼珠,一面像红眼球,好像在和我对视。一摇动就漂浮不定。我把袋子递给窗口处的医生后,医生说三天后可以来要结果。
三天后,把“远程病理会诊报告书”取出,检验结果为皮肤赘生物脂溢性角化病,拿给手术医生看:“没问题,不用管。”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幸好当初没有感染,溃烂,细胞没恶变,没患上黑色素瘤的风险。一周后的周四下午拆了线,晚上睡觉翻身时,朦胧中没注意抬身,跟平时一样翻个身,感觉手术地方像是堤坝溃裂,不疼痛,迷糊中又睡着。起床时伸手一摸感觉湿嫩,在镜子里一照,缝线的伤口裂开一个口子,像一个小小的被抠掉眼珠的红眼睛,拇食指一捏一放如眨眼,查看昨晚流血情况,只见床单和被子上有拇指印般的血痕,妻说我翻身像牛一样,才导致半裂口。
洗漱后立即赶到医院,八点半医生们正在查房,正好在走廊上相遇,曾是邻居的杨主任一问一看,风趣地说:“嚯,是谁抓破了吧,又要缝两针才行。”“不,是翻身。”我立即纠正他的话。恰好帮做切割手术的医生也在,他说坐办公室椅子稍等一会儿再缝。
“叔,过来,我帮你弄。”又一次趴在手术台上,青年医生问我能忍痛吗?打不打麻药?我毫不犹豫回答:“能,不打。”脑里立即浮现出课本里刘伯承手术时的画面,他能咬牙数七十二刀,难道这两针也坚持不住吗?只听手术工具叮铃当啷响,手又重新抓紧,特别是紧线时让我面部紧张,眼紧闭,龇牙咧嘴。医生动作麻利,不到五分钟搞定。医生提醒注意不要再有第三次,温馨的话让我感到温暖。
一颗黑痣,一个小手术,本以为一周就能康复,变成了半个月,真是雪上加霜,万幸没造成严重后果。多余的东西,影响正常生活,本早该除掉,却等了十多年,平白增添了多年的风险。长在皮肤上,看得见摸得着,若是身体内部的问题,可不能这样拖啊!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体才是根本,决不可心存侥幸,更不可因忙碌而忽视健康,务必提高健康意识,早预防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
同一个位置,余生的刀痕替代了岁月的黑痣,由小丘变平地,由障碍变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