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夜

傍晚时分，我们一家人正在吃饭，妻子接到了好朋友小敏的电话。轻松欢快的聊天声慢慢地有些低沉，最后在一句略有些无奈但坚定的话后匆匆结束了—“好的，我和老公商量下，这个月底把钱还你。”

短暂的沉默后，妻子忧郁地说：“刚才来电话的是小敏，她有一份六万元的保单下个月要缴费，但是最近资金周转出现了困难，目前还没有准备够。她希望我们月底能把欠她的五万元还给她。”

前年买房，我们借了几个朋友不少钱，当时和小敏的约定是明年还她。借钱的时候大家好像都比较宽裕，没想到春节前，我同学急需用钱。为了能及时还他，我从薛老师那里借了三万元周转。借钱的时候，我告诉薛老师六月十日前还他。现在才五月初，小敏也急需用钱了。

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白酒，没有吃菜，亦未知酒的味道。我和妻子开始仔细盘算我们的存款和近期的债务。二十五号左右我把公积金取出来，算上这个月的工资和以前的积蓄，扣除必须的生活开支和需要偿还的信用卡，一共有五万七千元左右。妻子月底发工资后，勉强能拿出一万二千元。我们满打满算，也只能凑齐六万九千元。如果还薛老师的三万元，就没有足够的钱还小敏；可是还了小敏的五万元，同样没有足够的钱还薛老师。

我喝了一大口酒：“这几年真累，没想到这么多朋友出现变故！我再找朋友借两万元应下急，年底再还给人家吧！”妻子回到：“我们买房的时候已经麻烦了不少朋友，这一万多元还是尽量不要麻烦别人了。后面几年，万一哪个借给我们钱的朋友又出现急用钱的情况，到时可能还要麻烦别人。”

沉默了一段时间，妻子说道“要不，我把结婚时的金首饰卖掉吧？”

不久，妻子将三个崭新的首饰盒放在了餐桌上，从项链的长条盒子中找到了发票和单据。“项链七克、手链八克、戒指三点五克，现在黄金的回收价好像是柒佰五十左右，把项链和手链卖掉应该就够了。”

妻子自顾小声地盘算着，我默默地看着，偶尔喝一小口酒。渐渐地对面没有了声音。妻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崭新首饰盒中项链和手链，灯管的白光照射在首饰上一些光滑平面，亮闪闪的。右手轻轻抚摸着手链，又轻轻抚摸项链，又轻轻抚摸手链，又轻轻抚摸项链……。

“这项链和手链都没戴几次。刚买的时候没有舍得戴，后来孩子小不方便戴，还跟新买的一样。这段时间其实挺想戴的。”妻子眼睛有些微红没有离开手链和项链，右手也没有停止。

“那个戒指挺漂亮的，特别是上面的那朵花做工真精致。”我很勉强地安慰了一句。

“其实，我更想把那个戒指卖了，戴着它不方便干活，只是太轻了。”妻子很平静地说。

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妻子和我们结婚时这仅有的三件首饰，我试图说服她不用卖掉首饰。薛老师的条件比较好，应该不急用这三万元，我可以和他协商再推迟半年还他。也可以找别的朋友借两万应急。最终妻子还是坚持遵守还钱的承诺和尽量不麻烦别人，把手链和项链卖掉。

“这么多年了，一直放在柜子里，放着也是放着！其实我们也赚到了，十几年前买这些的时候才四百多一克。等过几年，金价掉了，我们把外债还清了，再买回来。”妻子很牵强地挤出一丝微笑。

饭后，我一个人走到阳台，望着黑夜中对面居民楼的灯火，偶尔的虫鸣声飘入耳中。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夹杂着碟碗的触碰声。

两滴眼泪划过了脸颊。或许，人，老了！或许，酒，太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