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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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鸟鸣，啸破云霄，从天边而来，极目望去，只见天边云缘处，似乎有几只黑影随风飘来。
孩子抬起头望了又望，对着旁边的大人喊道“爷爷，那是飞机吗？”。 已被秋冬的寒霜所折磨过的老人，抬起了那满是皱纹的脸，一只手搭在了眉毛处，向远方望去，略带浑浊的眼睛再一次亮起了光来。 他放下手搭在了孙子的头上慈祥地抚摸着孙子头。 带着些许苍老感缓缓的说道“那，那可不是飞机啊， 是爷爷的老朋友，来报春了。”爷爷的手放下来，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那是爷爷老朋友的后代，不知道第几代了。
对于孩子来说，春天自然是美好的， 鲜花的怒放， 潺潺的流水， 还有燕子在爷爷家的盘旋， 爷爷家里有几个燕子巢，已经几十年了， 一代又一代燕子在这里筑巢， 新生， 远去，死亡，归来。
每天早上，孩子都要早早的跑出屋门，搬一个椅子， 坐在院子里，抬头盯着那个燕窝里的燕子。从日出看到日落，乐意无穷，孩子的影子在最小时有一个更大的影子为他遮风挡雨， 孩子的影子最小时有一个更大的影子护他温暖。每天放学之后，孩子总要回家，先给爷爷报个平安，再给燕子说声下午好。
但是一切都变了， 在那个春雨惊雷，一切 生机勃勃时， 孩子的父母工作出现了调动， 爷爷的年龄也大了， 孩子的父母为孩子的教育考虑决定把他接到城里上学， 从乡村步入城里，似乎是很多人的梦想，但是孩子却哭闹了一个晚上。 他忘不了爷爷的陪伴，忘不了燕子的鸣叫， 忘不掉那些一块儿在乡野间伴着夕阳的 呼唤与欢笑。 但，事与愿违。 他看着那片灿烂的星河， 如此美丽，而有如此的熟悉， 他看到了东方吐白， 看到星光收敛一切的光芒，看到了月亮悄悄的落下西边，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平常，但是孩子心里却总是有一丝淡淡的忧伤， 他害怕这是最后一次 见到这样灿烂的星河。 而爷爷一直坐在他旁边静静的看着孙子。
第二天早上， 他让爷爷陪着他，又看了一遍这片小小的山村。 他看到朝阳的破云而出，看到燕子的下一代在燕巢里 叽叽喳喳的呼唤着， 看到了槐树的花开，看到了原野的辽阔， 看到了那一片生机勃勃，万物尽发的境界。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常，但一切似乎都要变化。
下午，车来了， 爷爷站在门口看着车子远行， 爷爷走了几十年的道路，明明只有短短的数百米，他多么渴望那车的速度，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能够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看看孙子。 路似乎不是路， 从爷爷家离开村子的那条路，爷爷走了70多年， 去没有彻底的走出这片小小的山村。
孩子走后，家里逐渐冷清下来，爷爷也很少出门了，村子的原野上少了一对走得慢的孙子，与走得快的爷爷， 爷爷在前，孙子在后。
夏日将至， 村子里，处处都是茂密的枝叶， 遮住了那毒辣的太阳，留下了一片阴凉阴凉的空间， 放眼望去，尽是生机与活力。 但是村子里的人， 却是一片秋风萧瑟之感。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走了，前往大城市打拼去了，村子里的小学也停了，合并到乡里了。 有些家长不想孩子在上学的路上有过多的奔波，直接带着孩子去了城里。人少了，花依旧， 蝉鸣闹。 那一阵阵快被晒死的蝉鸣，成了这片村子夏日里，唯一的声音。
时间是最无情的刀，它能斩断一切事物。
孩子自从去了城里， 在最开始的时候， 孩子每天放学回家最期待的事情就是给爷爷打个电话， 询问墙上的燕子， 询问院子里的花， 询问村旁的果园，询问夜空的星星， 每天爷孙俩都有说不尽的话题。 渐渐的孩子， 被城里的各种新奇玩意儿吸引了， 每天的一通电话，逐渐变成了一个星期，一个月，慢慢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了。 而爷爷依旧每天守在电话旁，等待着孙子的电话,失望与落寞同在， 于是爷爷只能告诉自己孩子学业忙， 介以宽慰自己孤独的心灵。
五月份，一场大雨来了，爷爷在回家的路上， 被一块石头绊倒了， 所幸村里有人刚好经过扶了起来， 送入了医院， 在医院休养了几天。 原本只有过年才能见到孩子们，都到了， 爷爷的病房里像过年那样热闹， 孩子也来了。 他看到原本身子骨硬朗的爷爷变得消瘦起来。眼里含着泪水，他坐在爷爷的旁边给爷爷讲自己 的故事， 逗的爷爷哈哈大笑。 医生说并无大碍，需要修养，建议老人不要独居，不太安全。
于是孩子的父母 商量了一天，决定送老人前往养老院， 老人听后沉默了许久， 绝食一天，以表示抗议， 但是， 他已经老了， 没有年轻时的活力了， 于是他放弃了， 他放弃了从年轻时一直坚韧着的精神，他得服老了。
孩子年岁小，不太懂得什么是养老院， 但是与爷爷用拉勾 的方式，立下了他们的誓言，孩子说 暑假一定去爷爷那里， 爷爷当时笑得非常开心， 嘴角含着一丝微笑， 走出了村子，走入了方圆数十里的唯一一家养老院。
后来啊， 在暑假来临前， 爷爷心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念想，特别想回老家看看。 但是孩子们都在忙，既没有时间也不太可能让他回去， 他回到了自己养老院的那间小小的屋子里， 拿起了旁边一个陪伴着他数十年的玻璃瓶子， 用他仅有的力气狠狠的摔在地上， 口中呢喃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但是他老了，那个瓶子并没有碎。
暑假的时候， 孩子怀着高兴的心情与朋友一块儿前往那城市里的公园， 今天孩子原本打算和父母一块前往养老院看望爷爷， 但是朋友们喊他一块出去玩， 想着明天再去也行，于是就搁置了。
朋友指着天边的那朵云， 告诉孩子说“嘶， 那朵云有点像一个挥舞着镰刀的死神呐”孩子看了看说“ 确实有点像， 可能又有人去世了吧”
那朵云下面一对燕子排着一字形穿过 ，孩子看着说，那好像爷爷家的燕子啊， 一切依旧， 一切又都在变化。
第二天早上，孩子接到了一个消息， 爷爷走了，带着与孙子明天相见的希望走了。
云伴鸟相随， 云散鸟未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