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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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阵喧闹声，伴随着下课的铃声，一起打破了夏日校园的宁静。校门口外早已是人头攒动的家长， 将这所乡村初中的门口堵得死死的，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许多双父母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校门口处出来的学生， 渴望能看到他们已经一周未见过的孩子。
此时此刻， 1号教学楼2楼，九四班里， 赵明同学怔怔地望着窗外， 看着那些离去的学生，以及那打开的大门，“滴答”，似乎是一滴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右腿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摩擦着他的大腿，让他难受至极，像是一块石头。 他把右手放进去，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摸到，但那种瘙痒难耐的感觉令他坐立难安。
班主任李老师带着扩音器，用带着电流沙沙的声音在黑板上正在卖力地讲着数学题。 李老师向下一扫，便已知同学们的心态，大部分学生已经把书包早早地准备好放在了凳子下面， 只待楼下的喇叭喊到他们，时刻准备着破门而出。
尽管下课铃已经响了，但是 为了避免太多的人在那扇小小的校门口处发生拥挤踩踏，错峰放学便成了一项创举。在这炎炎夏日里，不少学生拿着卷子当风扇，这间教室既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只有人体自带的降温系统。李老师看了看手中的卷子，又扫了一下，班级里60来号人，但是这60来号人能有20多个考上高中就已经不错了，但是打击人的话不能在课堂上讲，得私下里说，而且最后当着家长和孩子的面说，效果才会好。
于是李老师扫了一眼，看着在下课铃声响起时班里的那一股躁动，对着全班开口道“同学们，别激动，下面还没有叫到咱们班，咱们再讲一道题，能听懂就听，听不懂也不勉强，打起精神来， 这道题讲完差不多就下课了！”
“哎，赵明同学，你在干什么？”
“你盯着窗外干什么？那么想走吗？ ”
“你要想走，我现在就给你批， 几分钟都坚持不下来，你还怎么中考? ”
“我跟你说，你的成绩稍稍努努力上高中是没什么问题的， 你课堂上少睡点觉就行了，你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很好，你要保持下去。”
“来来来，这道题你讲”
班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右侧走廊，二排靠窗的赵明同学身上， 赵明心头一紧，连忙站起来，望着黑板，他看不懂黑板上的题目， 用手挠了挠头， 低下头去，一语不发 。李老师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对他摆了摆手， 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赵明同学， 马上该中考了，你还在发什么呆？稍微取得一点成绩你就要懈怠吗？你现在多做一道题，你到时候就能多考1分，说不准就是这1分，你就能上高中， 少出许多钱。”
“五一假期期间你们的二模成绩就要出来了，我到要看看你考得怎么样。”
伴随着这句话，班里燥热的空气忽然停滞了。李老师再一次扫了一眼全班，犀利的眼神让不少人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来来来，我们看黑板”
班里的同学目光重新聚焦在了老师的手上。赵明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便坐了下去， 李老师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继续讲着这一道出题巧妙的压轴题， 班里的同学带着渴望的眼神，听着这道自己压根儿看不懂的压轴题。
“四楼，四楼的同学下楼”
伴随着喇叭声，楼道内再一次震动起来， 在那嘈杂振动声中赵明似乎听到了“滴滴滴，嘀答”的声音，他再一次望向窗外，看到了4楼的初一同学背着书包冲到楼下，奔向通往自由的门。似乎是水滴声音，再一次响起，赵明用手揉了揉头，他估计是昨晚没有睡好，宿舍那几个带手机的又玩到深夜，吵的他睡不着，宿舍为此爆发了好几次冲突，但是临近中考，所以的冲突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限制。
李老师，顺势走到教室门口把门关了起来减少外界的噪声，但是躁动蝉是从心里升起来的。
“三楼，三楼，三楼的同学下楼！”
依旧是那个带着烟嗓的嘈杂的喇叭声， 又是一阵欢呼声在楼道里传来， 赵明再一次听到了“嘀滴嘀嗒嗒”的声音， 似乎是极有规律，而且窗外的一切好像他已经经历过了，莫非是幻觉吗？或许是压力太大了吧， 赵明不禁自嘲道“没想到，我现在这方面还有进步的空间啊！”
班级里的骚动又加深了， 李老师看了看手中的卷子，估摸着时间说道“这最后一问难度有点大，我给大家画个图，你们自己下去看看，可以试着证一证。”
班级里传来一片“嗯”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阵卷子翻动的声音。
粉笔啪的落在黑板上，很快图象画出来了， 李老师的双手和眼睛也解放了，于是她坐在讲桌旁看着下面的学生，放眼望去都是在认认真真地做笔记。
此时，赵明突然感觉同桌碰了碰他， 他抬起头，略带疑惑地望去， 老曾对着他小声说“怎么感觉你这几天变化挺大的呀，昨天你还神采奕奕，精力旺盛，怎么今天这么低沉了。” 老曾边说边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黑板，手上的笔一直在抄着黑板上的做题步骤， 只有嘴巴传来的丝丝声音能让赵明感觉到确实是在跟自己说话。
赵明没有理会他，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想把那个东西找出来，那个让他一直难受不已的东西，似乎是一块石头， 可是每当他想去触摸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耳边便传来“滴滴嘀答”的声音， 让他心烦意乱， “等下课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等下课就会好起来的。
“二楼，二楼的同学下楼”
依旧是同样的声音， 但是给这个班带来了不一样的氛围。 班里瞬间嘈杂起来，班主任，李老师用那独有的扩音器的喇叭声音压着全班说
“同学们！收拾好东西就可以走了，下楼慢一点。”
“作业不要忘了， 好好复习， 马上该中考了，同学们注意一下不要被诈骗了，现在是诈骗的高峰期。”
“最后祝大家五一快乐”
“五一快乐” 班里有几个学生应和着老师喊道。
很快，班里的同学大部分都走完了，李老师还在为班里的第一名讲解关于那个图像的理解， 当赵明背起书包走出教室，准备拐入楼道的时候， 他看到了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王成龙。
王成龙用粗壮的手臂，拍在了赵明的肩上，对着旁边的人说“是他吗?” 旁边的那个人点了点头， 对着他说“我们有件事， 需要你来一下”。
赵明仔细地打量着这两个人， 一个是学生会主席王成龙，一个是学生会副主席范志天， 他与这两个人谈不上有多熟，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碰上的话最多抬手打个招呼。王成龙在他刚入学的时候，和他一个班， 喜好称兄道弟， 在班里弄了一个小团体，那个时候初一的时候他，每周都要想办法给王成龙弄一盒烟， 否则必然吃好果子， 他也曾想举报过， 但是害怕被报复， 他有一次确实是没有钱买，被打了一顿。
当他母亲看着他满身伤痕的从外面走入家门口，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门关了起来，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教训他不要跟别人打架，并告诉他“你不动手，别人怎么会动手，一定是你先动的手，就算是他先动的手，你也有错，不要给家里惹事。”父亲残疾常年在外，这两年都没怎么回来过。一家三口属于是搭伙过日子的， 从那一天之后， 他就再也没有把家当过家了， 在他眼里，家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睡觉的地方罢了，睡在哪里都一样。
不过从那一天之后，母亲开始给他的每一条裤子里面缝了一个小口袋， 似乎是准备用来装什么东西的，但是母亲一直没有告诉他到底是来装什么的，只是在缝补时往往手脚麻利的母亲总是出错，不时被针扎破食指，在裤子滴落几滴洗不尽的血迹，甚至那几天还在向他请教如何在石头上刻字会更好更快，他一脸不耐烦的告诉母亲“用激光刻字更好更快,你用得起吗？”母亲沉默良久，默默的从他的房间里退了出去。此刻他突然想要看清楚母亲的脸，于是转头望去，看到的却不是母亲，而是范志天的身影。
范志天也是一个陌生中带着熟悉的人，他有一个弟弟和他一起住在混合宿舍， 他们那个宿舍鱼龙混杂，初二的初三的都有，每天晚上都有几个牛逼哄哄的人物，拿着手机打游戏，打到凌晨两三点， 范志天的弟弟就是其中之一。 等等， 赵明突然想到了什么， 今天早上起来听他们说范志龙的手机好像是丢了， 具体他不太清楚。
“我，我，必须去吗？”赵明缓缓开口， 范志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沉默便是一种答案。
“走吧，没什么大事， 你不是赵明吗？我认识，咱们初一一个班的，都是同学，很快就解决了 ”
王成龙说道，赵明再一次沉默着， 范志天突然把左手搭在了赵明的肩膀上， 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你马上就要中考了。”说完便扭头就走。
赵明的身子僵了一下， 缓步跟了上去。 王成龙走在前面， 范志天却不知何时落到了赵明的后面，一前一后三个人， 向着厕所方向走去 。 此时，校门口依旧摩肩接踵， 已经走了不少人， 不少同学由于回家路途遥远，会在离校前先上个厕所， 所以他们这一行三人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赵明走在路上，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去商量的， 范志龙的手机，他根本就没有碰过，根本就不是他偷的，那还能有什么事？难道有人要栽赃他吗？如果我被栽赃了，该怎么办？我要如何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动过那个手机？他不停的再思考，不停的在解释，抑或者是妥协。 他的手冒出了细细的汗， 看着越来越近的厕所他却有一种恐惧， 一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可那时他上了三年的厕所，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恐惧？他不知道，或者说他不想知道。
此时此刻，他腿上口袋里又是一种异样感在作祟， 像一块石头在 腿和衣服之间来回摩擦着，让他难受至极，可是他摸来摸去依旧什么都没摸到，“ 滴滴答！ 滴滴答！滴滴答！”，他越想去触摸，越是摸不到，越是难受，声音越就越大。
突然，他感觉脑袋好像刺疼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 后方正在看手机的范志天一个没注意直接撞上去， 他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地上。 范志天一把揪住了赵明的衣服， 对他喊道“会不会走路，老实点！”
“今天我这手机要是掉地上摔坏了，你得包我一个新的”
赵明连忙道歉， 走在前方的王成龙回头看到了这一幕， 他跑了过去， 立马拉开两人， 拉着范志天的脖子， 右手向后指了指， 指了指那个已经十多年的老监控了和后方的校门口，正准备发脾气的范志天立马冷静下来。
范志天来到赵明的身边，“ 别再磨叽了，快点走。”
于是三人快步的来到了1楼的男厕所门口， 刚一进去，里面有不少人，虽然是下午，但是里面的光线倒是很一般， 一楼厕所里的灯常年是坏着的， 每天晚上男生们来这里上厕所，都是在赌运气，因为说不定哪个幸运儿就会在黑夜里在双方都看不清楚的情况下，被天降甘露——洗个热水澡。
王成龙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给范志天也递了一根两人就在厕所抽起了烟，什么都没有说。王成龙的右手上有个很深的烧伤痕迹，据说是他爸在喝醉时，想抽根烟，但是有点神智不清了，烟头落在了垃圾桶里，诱发了一场小型火灾。那时他还年幼，没有逃跑的能力，他的老爹倒是第一时间跑了出去，他母亲还在镇上的服装厂干活，老爹跑出去之后就不省人事了。幸好邻居家对这个孩子倒谈得上喜欢，一看情况不对，冲进去救了出来，否则哪有王成龙的今天，但是他手上的吧，一直被同学嘲笑，直到他在小学五年级挥出了他的拳头，一切的声音消失了。据赵明所知，那个邻居家孩子也在这个初中上学，混得也是风生水起。
厕所里原本还比较多的人， 一看到王成龙和范志天，都不自觉地加快了自己的进度， 有一个哥们正准备脱下裤子蹲厕所，一看这情况，直接把裤子提起来跟朋友说“我感觉我胃不痛了，走，咱们早点回家吧。”
赵明看着这一切，他想跑， 但是跑到了和尚跑不了庙， 越是这个时候他感觉身上的异样越是难以忍受。
又过了一会儿，厕所里只剩下三两人还在蹲厕所，其他人大部分都走完了， 范志天又抽了一口，张嘴就把烟吐到了赵明的脸上，略带挑衅意味地说道“把手机拿出来吧，范志龙的手机”
“什，什么，手机？”赵明边说话边用手扇了扇自己眼前的烟，想让眼前的烟快速散去， 同时他也被呛得不断的咳嗽。
“没有吗？”， 范志天又是一股烟喷到了赵明的脸上， 接着说道“昨天晚上我弟的手机丢了， 我知道你们宿舍是混合宿舍， 有初一的，初二的，也有初三的， 我都问过他们了，他们都说是你拿的，早点儿拿出来，就此作罢，拿不出来，后果自负。”
赵明一脸愤怒，带着点怒气说道“我不知道。”
范志天没有开口说话， 旁边的王成龙补充道“ 如果与你无关的话，那你为什么凌晨两点多还没有睡觉，还要上厕所， 咱俩初一是一个班的，我也不想为难你，你拿了就交出来， 这件事就此作罢了，我保证他不会再向你找麻烦”
赵明的眉头 皱成了一块，形成了一个川字， 他开口说道“我为什么凌晨一二点不睡觉？还不是他们打游戏打到凌晨1点多，你要我怎么睡。再说了你有什么证据？”
赵明没有说出口的是由于舍友每天晚上打游戏，打到凌晨一二点，他睡不着觉，每天晚上似乎都在与噩梦相伴， 导致他都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不过这几天，他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当他能从裤兜里摸到一块石头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便是——梦境。
“你嘴巴挺硬的啊！”，范志天右手把烟头带着火星朝着赵明的眼睛戳去，赵明连忙后退，疼痛是人类最好的老师，同时左手使劲把赵明的书包拽了下来，扔到了地上，赵明的脚步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捡起的念头。
赵明心头的怒火瞬间被浇灭， 形势不饶人。他只能缓缓地用着商量的语气说道“我不清楚他的手机是怎么丢的，我不知道。”当他说完这句话后，身体的异样又一次加重了，似乎真的是有一块石头在自己的身上， 他自己再一次幻听到了滴滴答，滴滴答，滴滴滴滴答的声音。
“挺犟的呀你” 范志天笑了笑，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道，“ 再等一会儿，现在是17点55，18点左右，我弟带着你们舍友的人一块，我来给你办个铁证如山。”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整个厕所里剩下的两三个人也撤了，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站在过道中间， 赵明的前方是王成龙，又高又壮，后方是范志天也是一个壮硕的人，据说他爸小时候天天家暴他和母亲，为了不被打，他只能比他的父亲更能打。后来，父亲找到了工作，他们的家庭逐渐和谐了起来，但是家里主要的教育方式似乎还是棍棒，这导致刚入学的范志龙，被打别人打的时候，异常的抗揍，后来打他的人被范志天暴揍了一顿，所有人才知道他是范志天的弟弟，从此之后没有人敢惹他。
而如今，他一个小身板，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难道只能在这里等死吗？
“嘀嗒，嘀嗒，嘀嗒”， 赵明手上的石英表在这寂静的厕所里反倒是成为声音的唯一来源，像一根上吊的绳子，一点一点地在他的脖子处缩紧。
很快五分钟过去了，在这五分钟里，赵明依旧没有想出合适的解决方法， 或许站着死是每一个男生最后的尊严吧！ 但是他不想被冤枉死，他不是岳飞，死后还有无数人为他正名，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像一只蚂蚁一样，就像没有人会在乎今天他是否踩死了一只蚂蚁，他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书包里没有任何有手机相关的东西。或许就像王老师在语文课上讲的那首诗一样吧， “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抗争到底。
一阵阵脚步声，从厕所门口处传来， 赵明抬起头看到了，他们宿舍的所有人似乎都来了，有一个人没有来，但是赵明看到了那个人躲在了厕所门口，进入厕所的人都跟在范志龙的后面， 范志龙脸上带着的丝丝笑容， 夕阳西下的阳光透过厕所的窗户，把他们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哥， 我们所有人都见证了我们从他的枕头底下翻出了手机壳， 和咱妈刚给我买的新手机，不过屏幕已经坏了，已经开不了机了，哥，这件事你要给我做主呀！要不咱妈”说道这里范志龙的语气里充满了说不尽的委屈。
“咱妈又要打我了，说我在学校天天打游戏，我要买这个手机分明是用来学习的”
说着， 范志龙略带哭腔，那被落日照射的一半明一半暗的脸上，滚落了几滴泪水，一明一暗甚是可怜。 后面所有人都点头附和， 确实他们所有人都见证了， 范志龙的手机和手机壳是从赵明的床铺里翻出来的。至于后面的半句话，狗都不信。
“什么，坏了！” 范志天 一把夺过范志龙手里的手机，仔细看了看，上面不少划痕还有被摔裂的痕迹，越看心头越气，感性战胜了理性，直接一脚把赵明踹翻在地。赵明跌入了便池当中，身上沾了不少水。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在父亲脚下，哭着求饶的自己，但是赵明没有哭，他愤怒了，他感到了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他还想继续动手，被范志龙和王成龙拉住。
范志龙说“哥，别打，他身上那么脏，会把你的新鞋弄脏的。”
王成龙说“别打了， 你就算打了，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改变，倒不如让他直接赔你钱，买个新的，也好交代。而且，马上该毕业，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要进去蹲几天，没必要，也不划算”
赵明踉踉跄跄地从便池坐了起来， 身体的异样更加强烈了，范志龙被这么一拉， 也冷静了下来， 他对着赵明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现在把我弟这个新手机给弄坏了，你得包我一个新的，我给你五天时间，五一假期结束之后，我要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新手机。”
说完他扭头看向范志龙， 道“把视频打开给他看。“ 范志龙掏出了一部有点老旧的备用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放在了赵明的眼前，那是他们一群人在宿舍里找手机的全过程， 里面明确清晰地看到他们在赵明的床上找到了手机和手机壳。
“不是我干的”赵明再一次开口，他的气势更加萎靡， 他想说什么，但是那一脚力量太沉重了，让他想站起来都感到有点费力，他看向那群人，此刻他们站在光里，影子拉的长长的，像一个公正的法官在审判着他的罪恶，每个人眼里都是小偷的厌恶与痛恨。
“还嘴硬，证据我们这已经有了，我告诉你，就算走法庭我们依旧胜诉， 你也不希望官司影响你的升学吧， 还是那句话，你包给我们一个新的，我们就不再找你的任何事， 记住你只有五天时间。 否则说不准你可能不小心摔一跤，右手骨个折，参加不了中考”范志天笑着说，此刻阳光从窗户侧面穿过，落在了范志天的脸上，那眼神里闪烁的凶光在他的脸上像是那厕所里的下水道，看不到一点光明。
“你！你！”赵明伸出食指指着范志天说不出话来，范志天，右手直接抓了过去。向后崴去，赵明感到一阵疼痛。但是着疼痛似乎没有让他清醒，反而眼前的世界似乎像缺画面一样，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他的意识似乎被暂停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大腿处似乎真的有一块石头，并且触感在不断的清晰中，当他的视线变得清晰之后。他们一群人已经走出厕所，只留下了一句“五一之后，等你包给我们的新手机”
和他同住的几个舍友， 有一个叫常善德的，心性比较软，在他们和赵明交涉时，他一直躲在厕所外面不敢进去，现在看着他们一块扬长而去，他便找了一个借口去小卖部买东西，悄悄折返回来，把赵明扶了起来，问道“赵明，你打算怎么办？那个手机是最新款的，价值快五千元，还是某个知名品牌啊 ”， 赵明一把推开他， 说道“别在这儿给我假惺惺的， 你明明知道不是我干的， 但是你却站在了他们那一边， 你对得起你名字里的善和德吗？”赵明怒骂道。
常善德也是恼了，“你也就会窝里横， 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大差不差，彼此彼此。” 说吧，他也抬起脚踹了赵明一脚， 带着怒气向着厕所门走去。而这一刻，赵明感觉厕所似乎在崩塌，像积木似的，但很快就消失了，而常善得的背影在那一刻似乎也消失了一瞬后，又出来了，彷佛是短暂的到达了另一个世界。
常德善心里一阵害怕，他害怕他的小动作被赵明知道，所幸没有发生这一切，他带着一丝庆幸走在了回家的路上，他只是想玩一把游戏而已，而且范志龙也是同意了。“一切都会顺利的,没有人会受伤的，都过去了。”他这样想道，于是回家的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
赵明又一次被踹倒在地， 不过他也不在乎了， 在便池里坐了一会，捡起了被抛弃在一旁的书包。 裤子已经湿透，走正门的话肯定会被一些领导老师看到，不得已，他向厕所后面走了过去。找了一个小洞，像狗一样的小洞，这个洞之前有人翻出去，被学校领导重新修建之后，因为它在厕所后面，又用屎糊上一层，防止后来人。后来倒是有不少人在这玩着肖申克的救赎游戏，所以留有几个小洞。他踹了几脚，把这个洞口扩大了一点，先把书包放过去， 缩了缩身子，爬了出去， 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避开主要的人行道，走在了小路上。
在路上，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越发的清楚，就是一个石头在他的腿上摩挲着， 并且伴随着刺骨的声音， 他感到非常的烦， 一身怒火无处发泄， 他恨为什么冤枉，为什么会被背刺，为什么会被欺负？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敢反抗 ？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呐喊道“懦夫，为什么不反抗“
越想他越气，越气他越恼，凭什么范志龙玩坏的手机要他背锅，凭什么！！！“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伴随， 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他开始用脚踢起 路边的石头， 越踢力道越大， 还是无法发泄心中的愤怒， 直到看见前面有个水库， 他走了过去把书包狠狠地扔在地上， 拿起石头疯狂的像水库里砸去， 声音越来越大， 水花越来越大， 觉得不过瘾，不够过瘾， 不够发泄心中的愤怒，于是他跳入水中，他的手死死地抓住自己大腿的异样处， 那似乎是一块石头， 他在水库里疯狂的拍击水面，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渐渐地他太累了， 他没有力气游到岸边， 或许死亡也是一种解脱吧。他放弃了抵抗，他的右手从他的右腿的裤兜处第一次抓出了一块石头，模糊中那触感似乎是一块鹅卵石，迷迷糊糊中他看到石头上似乎有一个字，像是“伞”字，但上面似乎又不是。
窒息感漫过鼻腔， 黑暗吞没最后的光明，整个世界都虚幻的消失了。只剩下“嘀答滴答”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快。
突然，一道光照亮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 耳边是滴滴答，滴滴答的声音， 这似乎是医院。
赵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他看到他的母亲，在旁边陪护着， 他的父亲也从外地赶来，父亲没有说话，默默地站在门口，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他的老师同学朋友似乎都来了，似乎都是刚到的。作为班级的小透明，一下子受到如此大的关注让他有点 受宠若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原来被关注是这种感觉啊！
母亲沙哑的声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中带泪的看着他。而一旁的常善德，补充道 “ 兄弟，有什么想不开的，咱们几个在打水漂，你怎么突然搞起了跳水啊，你又不会游泳，跳什么水啊！”
“跳水？”
“对啊， 你个旱鸭子，乱搞什么！”常善德劝到。
“是啊，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老师也在一旁劝导。
“我不是在厕所吗？还有常善德，你为什么要打我！你告诉我那个手机是怎么回事?”赵明急切地问道
“打你，没有人打你啊，你是不是记错了。”常善德疑惑道。
“记错了吗？那，那个手机呢？”赵明疑惑的问道
“明儿，等你中考完后，我给你买一个”母亲带着沙哑的声音郑重的许诺道。
“啊！”赵明略带惊讶，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一向批评他的成绩不配玩手机，只会耽误他的学习的母亲会如此的大方，而一旁常善德带着一脸的艳羡。
“至于手机，等会你是说范志龙的手机吗”常善德适时问道。
“对”赵明几乎要坐起来了。
“范志龙为了攀比，偷拿他母亲的钱，买了一个最新款的手机。但是被骗了，那个是个假货，现在被他哥刚教训一顿，在家休养着呢。”
“啊”赵明既茫然又些窃喜，因为这正是他所认为的真相。
窃喜之后，赵明便茫然而不知所措，难道厕所里发生的事是假的吗？可，为何如此真实， 但是他唯一能感觉到就是耳边的滴答声消失了，那一段的记忆似乎真的是一场梦。他的右手在腿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石头，那说明这个世界是真的，对吗？
其他到来的同学来到床前，先是安慰一番，之后便都是便是祝贺，祝贺他在二模中取得了班级第一的成绩，甚至他一直没有交流过但却暗恋的那个女生，都来请教他是怎么学习的。他只能绕着头，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最后，那个女生居然向他约定，到校后一块学习进步。赵明很是惊讶。
不少人在看望之后便离开了，李老师，最后告诉他说“马上该考试了，考完试你就有两个月的假期。而且马上该解放了，你这会测试考得很好，回学校我在咱们班给你开个表彰大会，加油！趁着五一好好休息，我们五月六号见，老师看好你啊！忍一忍，马上就解放了！”李老师边说着边把带来的水果放在了床边，在解放了那几个字时，李老师的声音加重了几分，说罢，她挥挥手离开了。
母亲送走了所有人之后，带着沙哑的声音告诉他，“我在你的右腿口袋里缝了个小袋子，可以用来装一块鹅卵石，防身”。父亲没有说什么话，一直站在门口，但赵明感觉父亲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就像家里的大门是空的一样。
“嗯！”赵明淡淡的回答道。
“所以这一切是真的吗？现在的一切都像梦一样美好”赵明突然问道。
“怎么不是真的，不信你来摸摸我的脸。”母亲走了过来，静静地看着赵明。
赵明伸出了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病房里只剩下无声的沉默。
只不过，耳边的嘀嗒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似乎是救护车的声音，大腿处似乎还是有异样，他看了看日历，发现是五月二号，也就是说他昨天和朋友在玩耍，他莫名其妙地溺水了。
但是厕所里面的经历时不时的在他的脑海里浮现，恐惧和害怕一直萦绕在耳畔。
五月三号， 赵明感觉大腿的异样越来越严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难受。异常的难受，医生检查过后什么都没有，建议其不要担心，心理作用罢了。但是，赵明时而消沉抑郁，时而情绪高涨，一天之间，一日之内，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两个人，一个热情奔放，一个郁郁寡欢。赵明上网一查，网络上给出的结果是他可能是双向情感障碍。
赵明不信，可是他的大腿依旧异样不断， 回想起之前的经历，赵明不禁想，难道这也是一个梦吗？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就像病毒一样不可控制的传播， 他开始在现实中到处寻找证明这是梦的痕迹， 他拿刀在自己手上划过去，有疼痛感，他不信，最初被制止， 后来他就一个人躲进卫生间里，试着划伤自己，划伤多了，就没有痛感了，于是他找到第一个证据，那一个小时，他整个人都是兴致昂扬的。只是他没有看到母亲在厕所门外一个人独自抽噎。
于是在此基础上，他找到了许许多多的证据，证明这个世界是假的，他的行为，越发极端起来，他开始用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画着，但是微微的刺痛感，让他难以下得去手。他有想过把刀刺向范志龙，用来结束那在自己脑海里一直闪现的厕所画面，那段特别像梦的记忆，他的痛苦会在每一次闭起眼睛的时候闪现，但那是杀人，他不能那么干。
他痛苦，他不甘，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他的恐惧和痛苦为什么一直都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幻觉如此之真，为什么痛苦一直都在，他不敢面对当时厕所里所有的人看他是一个小偷的眼神，他恨自己的懦弱，他恨无力反抗的自己能，他要回到真实的世界！他要击碎自己的懦弱，他要用拳头迎来自己的清白，迎接独属于自己的欢呼，像，像王成龙一样，对！对！就像王成龙一样！
他开始想如何摆脱这个如此逼真的世界， 于是他开始回忆自己是如何脱离梦幻世界的原因， 似乎是因为他快要被溺死了，难道死亡是脱离这个梦幻世界的方法吗？
从五月一号到五月三号， 短短的三天时间， 所有人都觉得赵明可能是溺水之后， 脑子进水了。
五月三号，在从医院出院之后， 赵明的父母便带着他来到心理医生处，只是恰逢心理医生有事儿， 赵明便提议自己出去转转， 思来想去，母亲便跟着他一块出去了，父亲倒是早早地找地方去抽烟了。赵明有些疑惑的是母亲好像根本没有看到父亲，他们之间既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
管不了那么多了，赵明趁母亲不注意，一个箭步奔入楼梯间直上天台，母亲愣了一下，用那双沟壑纵横的手向前抓去，只是抓了空，连忙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可是一个四十多快五十的中年妇女，哪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跑得快，只能在后面不断的喘气，边跑边不断地喊着“明儿明儿， 你要干什么！”
当赵明的母亲也来到了天台时， 赵明已经站到天台上，他站在高高的边缘，此刻的天台风力很大，母亲看到赵明在天台的身影在烈风中晃动着。 赵明的右腿还是在不断的传来异样，他的右手在腿上不断的挠动着，他的目光俯视着楼下的一切，突然有个身影站在了他的旁边，似乎是自己的父亲，赵明倒是有些惊讶，随后释然一笑，那个身影对着他说道“妥协与等待似乎都没给你带来好的变化，你只不过是在避开根源，而非直面根源。”
此时此刻，母亲带着哭腔依旧在呼唤着“明儿，明儿，不要啊！你爹前两年刚走，现在你也要走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还活什么。”
“我想要一个清白，我要证明他们是错的，我要用我的拳头去击碎所有的流言蜚语，我要告诉他们，我赵明既不是一个小偷，更不可能是一个懦夫！”最后一句赵明吼了出来，天台上的风似乎都停止了。
赵明转过头去，看着那个黑影缓缓道“你一直在等我，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都认可事不过三，我们都认可——粉身碎骨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随我在走上一遭吧！”黑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消散了，那个代表着父亲的影子散去了，化作了漫天的烟花。
于是赵明的右手狠狠抓住自己的大腿异样的地方，用力一掏， 第二次掏出了石头，依旧是那块鹅卵石。 他看着这块石头，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对着母亲再一次喊道“妈！我在梦里会从自己的大腿口袋里凭空拿出石头，现在我做到，所以这个世界是假的，我要回到真正的世界了，我们还会相见的，我要向他们证明我的一切。”
赵明右手握紧了石头，再一次他感觉触摸到了一个字，似乎是“女”字，但他顾不得看，转头面向母亲，纵深一跃，像一个跳水冠军一样，自信而又坚强地从天台向下坠去。
只剩下母亲在天台不断地哭喊着“明儿，明儿，那是我给你缝的裤子里面的小袋子里装的，不是你变出来的，这个世界是真的！这个世界是真的！”
“明儿，明儿……”
下坠的赵明看到了那漫天的烟火，伴随着的是目之所及的建筑都化作血色的骨头和肌肉，环绕在赵明的身边，风在耳畔狂怒，母亲的呼唤渐渐远去。
赵明在空中高兴的乱叫着，他不仅感受的极致的自由，而且那虚幻的建筑已经证明世界是假的，他即将回到真实的世界了。
一阵阵疼痛袭来， 赵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周五下午的厕所，那半明半暗的光线，那熟悉的便池触感，不过此刻他浑身疼痛，只有手里依旧攥着一块石头，这是他第三次从口袋里掏出那块鹅卵石。他右腿上衣服与坚硬的白色混着阳光下的金黄色交织在一起，伴随着晃动，异样带着阵阵的疼痛再一次与他相逢，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他笑了，他回到了自己心中的现实世界。
他抬起手，想要把那块鹅卵石举起来，想要看清楚那块鹅卵石的形状，可是他失败了，那块鹅卵石落在了地上。
他转头看去，他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石头，看清楚了那个字，是“安”字，那另一面应该是“平”字吧，目光逐渐模糊，他在朦胧间似乎还看到一个人倒在了他的脚旁。
最后，所有的一切都消散了，耳边剩下的是救护车的声音与警笛声交织在一起，而母亲“明儿，明儿”的呼唤似是从无尽的远方传来，与之唱和，在耳边不断的回荡。
真实姓名：赵凯军
联系地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喀什地区喀什市 恰萨街道学院路29号喀什大学高台校区
就读学校：喀什大学
专业：广播电视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