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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世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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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5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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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掩的窗

晨光斜切进教室时,粉笔灰在光柱里跳傩戏。王老师抱着作业本立在讲台前,蓝布衫的袖口沾着半片粉笔屑,像雪落在旧棉袄上。他咳嗽一声,惊起光柱里浮游的尘埃:"昨儿的题,是先生讲浅了。"这话他说了二十年,每回都像在数落自家没晒透的稻谷。

我们盯着黑板上的公式,那些符号突然活过来,变成田垄间的蚯蚓,在先生沾着粉笔灰的手指间扭动。他讲勾股定理时,窗外的老槐树正把影子一寸寸挪到第三排课桌上,我恍惚看见毕达哥拉斯坐在树杈间晃腿。

忽有风撞破南窗。一只金环胡蜂跌进教室,翅膀振出青铜器的嗡鸣。女生们炸了窝的麻雀似的缩脖子,后排男生抡起课本当盾牌——那蜂儿却醉汉般在吊灯下画八字,触须上沾着忍冬花的蜜。

"莫慌,这位是旁听生。"先生用课本卷成筒,像持着孔夫子的戒尺。蜂儿俯冲过讲台,他手腕一抖,书页拂起的气流竟比春风还软。我们第一次发现,先生灰白鬓角里藏着几根不服管教的白发,随蜂翼的震颤微微摇晃。

蜂儿撞向玻璃,撞出一串琵琶轮指的脆响。先生踮脚推开北窗,漆皮剥落的窗框"吱呀"一声,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光从豁口涌入,将蜂儿的金甲照得透亮。它突然悬停在半空,触须朝讲台方向点了三点,倏地钻进光瀑里。有眼尖的同学说,瞧见它后腿沾着槐花蜜,定是给崽子们采食迷了路。

粉笔又"哒哒"敲响黑板,公式间的蚯蚓重新列队。先生袖口的粉笔屑扑簌簌落,化作春雪盖住讲台上的刻痕——那深浅不一的"正"字,数着他送走的二十茬麦子。北窗忘了关,风溜进来翻作业本,把少年人的字迹吹成一行雁阵。

下课时,我瞧见先生蹲在走廊花坛边。他捏着半块馒头屑喂蚂蚁,驼背的弧度与老槐树出奇地相似。玻璃上的蜂影早被值日生擦了,倒映着的天空蓝得像是谁研开的墨水,正等着誊写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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