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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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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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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游古劳水乡

 这已是第三回踏上古劳的土地了。前两次都在盛夏,岭南的日头是毫不容情的,白花花的,晒得人有些发昏;水边的暑气更是黏稠稠的,裹在身上,总也挥不去。这回却挑了深秋。暑气退得干干净净,天是高而远的,是一种淡淡的灰蓝色,像一块上好的旧瓷。风从水面上来,带着水气的清润,拂在脸上、颈上,凉丝丝的,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单是这份天时的爽朗,便已胜却前番了。

沿着河岸慢慢地走,便觉着这回的光景,确比记忆里齐整了许多。脚下的路是洁净的,岸边的花草也像是新修剪过,蓬蓬勃勃地生长着,却又不显得杂乱。最可喜的是那河道里的水。记忆中的水色,总不免带些土黄或浑浊,如今望去,竟是满满、一河的碧绿。那绿是沉静的,厚厚的,像是溶化了一整块上好的翡翠,又像是积了千年的苔痕,都化在这水里了。

水是这般地静,若非偶尔有那漆成乌篷式样的游船,慢悠悠地滑过,几乎要疑心它是不动的。船尾拖出一道长长的微波,粼粼地,向着两岸的石基软软地荡开,将那水中倒映着的树影、屋影,都轻轻地揉皱,成了一幅晃动着的、莫奈笔下的画。那水波的声音也极轻,哗哗地,像春蚕在嚼着桑叶,非侧耳细听不能闻。

信步转进一条傍水的老街,这条老街充满着历史文化底蕴,无论是建筑,或者经营的各类商品,恍若忽然踏进了另一个年岁。脚下的青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缝隙里探出细密的青苔,湿漉漉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两旁的屋舍多是明清的遗韵,青砖黛瓦,木门木窗,那门楣上的雕花虽已模糊,却还固执地留着往昔的精致。偶有一扇虚掩的门,望进去是深深的天井,几盆兰草在阴凉里绿得沉静。

走着走着,鼻尖忽然嗅到一阵熟悉的、咸鲜的气息。转头一看,原来是一间临水的老铺,店内的货架摆满着当地驰名的土特产,比如水口腐乳、 酱油、古劳面豉和食醋等等,这些特产其传统制作技艺从清朝道光年间至21世纪初已逾百年,主要分布于江门市鹤山古劳镇,其制作技艺于2012年列入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传承至今已有170余年。

这水乡的格局,是有些别致的。一座座小石桥,便如一根根纤巧的腰带,将这些散落的明珠串联起来。桥是朴拙的,栏杆上漫着茸茸的青苔,石缝里偶尔探出一两茎不知名的草叶。桥下的水是这般地近,仿佛一伸手,便能掬起一捧凉意。岸边多的是柳树、黄花树及榕树,有些榕树总有百十年的岁数了,虬龙般的根须,一半牢牢扎进土里,一半却探入水中,像些贪凉的老者,将胡须浸在河里。那树冠是极阔大的,投下好大一片浓荫,即便在秋日,也自有一种苍蔚的意味。我想,夏日里,这树下该是水乡人最好的去处了;此刻虽有些清寂,但那一种安然的态度,却愈发地显了出来。

走得乏了,便在老街转角处的茶棚坐下,要了一壶本地产的绿茶。茶水是淡淡的黄,入口却有股说不清的清甜,想来是这水乡的灵气所钟了。喝着茶忽然想,六百多年前,那位名叫冯八秀的先人,率领乡民筑起这“古劳围”时,可曾想到,他为了抵御水患而建的这方水土,会变成后人眼中一幅绝美的画卷?人与水,从最初的抗争,到后来的依存,再到如今这般的和谐,这其间的沧桑,都静静地沉淀在这碧波里,这石桥下,这老翁额头的皱纹里了。

天色渐渐地向晚,水面上浮起一层薄薄的、似有若无的暮霭,对岸的屋舍与树木,轮廓都柔和了起来,像要溶化在这片空濛里。老街两旁的人家,已然亮起了零零星星的灯火,那光是昏黄的,温软的,倒映在墨色的水里,碎成点点金斑,随着微波轻轻地晃。

我该走了。归途中,那水的绿,桥的影,老街的幽深,腐乳的香,还久久地在心头萦绕着。这一回,我总算没有辜负古劳的秋天。它不像夏日那般热烈逼人,它只是清清浅浅的,带着些许的凉意与安详,像一句说得很轻、却值得反复回味的话,悄悄地,就说到了你的心里去。

(原载2025年11月8日《文学的星空》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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