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是我大伯家的女儿,她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在我这样一个既没有亲哥也没有亲姐的人看来,这实在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
在所有堂姐中,由于我和三姐年龄相差不大,所以接触的时间比较长。三姐长得漂亮,两条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又长又粗,有时编成一条粗的麻花辫,有时编成两条稍细的麻花辫耷在胸前,有时也会扎一个高马尾,走起路来一甩一甩的。奶奶曾在我面前夸三姐的头发真好,又多又黑。那时的奶奶头发稀疏且花白。三姐最明显的特征是额头有一颗痣,奶奶说,那是有福。
小时候,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家庭矛盾时有发生,这在老家极为常见。我家和三姐家的关系也是如此,时好时坏。大人之间的矛盾自然会影响到孩子,两家关系好时,我便和三姐一起玩。
最初的印象里,两家都在东边菜园地里种了西红柿,等柿子成熟时,为了防止被偷,我们会去看守。具体怎么守,我已毫无印象了,隐约记得有这回事。
农忙时节,给稻子、小麦脱粒时,由于家里人手不够,多数情况下几家会联合起来干。打稻之前,要把一大捆稻分解成数小捆,方便脱粒。我喜欢坐在离三姐最近的地方干活,我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她的见识、经验远超出我,聊天也是一种学习。我们一起去大堂姐家帮忙收麦子,一起参加家族里面老爷爷、老奶奶的葬礼等等。
两家关系不好时,我们俩自然而然疏远了,见了面像个陌生人一样不再打招呼,好像我们吵了架似的。
我的脑海里有个场景:某天下午上小学的我放学回家,看到两家人正在吵架,起因是我家门口那棵大槐树。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我只记得,三姐挎着一个大筐子,默默地捡起地面上的树枝,然后走回家。那时的我们,虽近在咫尺,却又像隔了十万八千里般遥远。
后来,随着大人之间关系的缓和,我们的关系也友好了许多。其实,原本我们之间也没有矛盾。我来城里读书的第一年暑假,去找过三姐。她不在家,伯母告诉我三姐去厂子里上班了。再后来,听说三姐出嫁了。再见面时,都是老家里有亲人离世的时候。我想,没有人希望以这种方式相见,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大家只能点点头,简单打个招呼,说上一两句话。
应该是在二姑的葬礼上,我加了三姐的微信。之后,也没怎么聊天,因为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对方,也不知该聊些什么。总感觉我们之间像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我不知道三姐是否有同样的感觉,也不清楚别人家的堂姊妹之间的关系如何。
得知大伯去世的消息后,我原本想发信息安慰一下三姐。编辑好了一段内容,却最终没有发送出去。我觉得,任何语言在那时都非常苍白和无力。
三姐极其聪明,插秧一学就会。很多次老家里插秧,我妈看到三姐他们插完的一片秧苗时都赞叹不已,对我说:“你看看你姐栽的,再看看你栽的。”三姐他们栽的果然好,像用尺子量过似的,横看横成行,竖看竖成行。再看看我栽的,宽窄不一,宽的地方能跑火车,窄的地方一只脚也放不下,简直不忍直视。
去年,三姐来到市里做月嫂,收入颇为可观。可这并不是一份轻松愉快的工作,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吃苦耐劳。主要照顾刚生产完的妈妈及宝宝,这需要极大的细心和耐心。作为农民的孩子,三姐在这方面自然不在话下。
现如今,她又通过不断的学习培训,先后拿到了催乳师、育婴师、营养师等多个证书,仅学费就花去七千多元。这是一笔非常值得的投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很多人舍不得花这个钱。这一点,我远不及她。比如多年前我就想着考瑜伽教练证,可直到现在仍迟迟未考,一个人自娱自乐。
虽然我对三姐了解得不多,却从她身上看到了那股不甘于平庸的劲。那是一种在明白了只有靠自己才能走出一条路之后的勇气和倔强。这也是我、三姐以及所有出身寒门的孩子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面对陌生的一切和不确定性,咬着牙、坚挺着,一步步向前的韧劲。就像寒冬里的腊梅,在凛冽的寒风中独自绽放;又似悬崖峭壁中的树,在夹缝中顽强求生。
当然,三姐身上肯定还有很多优点,这只是在未与她深入沟通交流的情况下,我所了解到的。正如奶奶当年所说,额头有痣都是有福的。这里的福,并不是指荣华富贵、住豪宅、开宝马,而是凭自己的努力实现自身价值,不断地向前、向上。祝三姐永远有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