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是瑞典的首都,当地华人效仿“北京”的名字把斯德哥尔摩称为“斯京”,这名字里藏着三分故土情结,倒像是把北京城的魂儿,轻轻落在了波罗的海的风里。
斯京主城如同一串项链,把十四座岛屿与一个半岛连在了一起。东面是波罗的海的浩瀚,西面则是梅拉伦湖的温柔。斯德哥尔摩,名副其实的“北方威尼斯”,在水光潋滟中,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这座城市的历史,源于比尔耶尔伯爵(Birger Magnusson)的远见卓识。1280年,他以摄政王的身份,建立了这座城堡,旨在抵挡外敌的侵犯,保护梅拉伦湖畔的锡格蒂纳城。那时的城堡,虽由圆木构成,却如同一座坚固的守护者,确保了湖与海之间的通道安全。
比尔耶尔或许不曾想到,这座用粗糙圆木搭就的壁垒,会成为瑞典心脏的起点。“Stockholm”在瑞典语中,前半部分的“stock”代表着圆木,而“holm”则意指岛屿,连在一起的意思是“木头岛”。先民的智慧就藏在这直白的名字里——取林木为甲,以岛屿为盾,在水网交织处辟出一方安身立命之所。梅拉伦湖在这里汇入波罗的海,湖水与海水交融,却又各自保持着独特的色彩。老城的西侧是清澈的淡水,东侧则是咸咸的海水,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流转与生命的交响。
这座城市正式建立最初只有两条长街——西长街(Västerlånggatan)和东长街(Österlånggatan),仿佛两条蜿蜒的河流,承载着商贾的梦想与希望。随着时间的流逝,岛上的商铺街(Köpmangatan)和鞋匠街(Skomakargatan)逐渐繁荣,成为老城区最早的商业街。
瑞典人说的老城(Gamla Stan)位于城岛(Stadsholmen)之上。城岛差不多是一个边长为600多米的等边三角形,面积不足半平方公里,比我家门口的虹口公园略大。面积虽小,却浓缩了瑞典的历史与文化,宛如一座历史的宝库,静静等待着人们去探寻。
我曾多次踏足这片古老的土地,尽管有人把老城写了个透,我仍想用我的笔触去描绘它的前世今生。
从前老城外围就是乡郊野外,所以老城称为“Själva stan”(意思是“那城自己”)。19世纪以后,地图和文献开始把老城称为“桥间之城”(Staden inom broarna)。
老城的街道,曾是人们生活的舞台,黑暗的夜晚里,街道没有路灯,只有星光与月影相伴。人们称呼街道的方式简单而直接,后来的小巷才以著名人物的名字命名。市中心的露天市场,伴随着历史的变迁,逐渐被永久建筑包围,演变成如今的大广场。
早先的大广场就有通往四方的道路,商铺街往东连接水边的渔人广场(Fisketorget),黑人街(Svartmangatan)和鞋匠街则往南连接未于岛上南端的金融中心。当时的金融中心位于铁广场(Järntorget),东连锅炉桥梁(Koggabron),西达梅拉伦湖船只的入口粮食港湾(Kornhamn)。窄巷(Trångsund)比现在看到的还要窄。
城门是城墙中最脆弱的地方,所以当时的人不想多建城门,中世纪的城墙只有4个窄门,东墙的门从岸边通往商人街,另外3个门的都连接西长街,分别在现在的大教堂斜坡(Storkyrkobrinken)、危楼斜坡(Kåkbrinken)和德国斜坡(Tyska Brinken)。
为了让马车可以顺利通行,主要街道的宽度必须达到8厄尔。厄尔是古代的长度单位,差不多是成人前臂的长度。但是每个人的前臂长度并不完全一样,所以北欧人乃将1厄尔定义为25英寸。8厄尔大约折合现在的5米。横街的阔度则没有限制。由于城墙里面过于拥挤,14世纪开始人们在城墙外的岸边修造新房子,岸边桥梁间的小屋越来越多,逐渐在窄巷间形成一条条长街区,成为今日老城的特色。
古老的街道依旧保留着中世纪的风貌,石块铺成的路面,诉说着岁月的痕迹。街道两旁的商铺,隔着窗户做着买卖,仿佛时光在这里凝固。如今的老城,许多建筑皆为17至18世纪所建,各具特色,红砖砌成的教堂,古老的雕塑,都是历史的见证。
穿过王宫前的大广场,进入小街,石板路泛着幽光,方形的石块铺得齐整,踩上去硌脚的触感,倒让人想起老上海的弹硌路,只是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多了几分历史的重量。窄巷蜿蜒如迷宫,三四层的小楼比肩而立,罗马柱式的门面刻着时光的浮雕,巴洛克风格的墙面线条如舞者舒展,屋顶的老虎窗俏皮地探出头来,仿佛在窥看往来行人的脚步。
老城原来叫桥间之城,与外界连接的就是桥梁。
诺尔布罗桥(Norrbro,瑞典语意为“北桥”)是王宫向北通向海尔根德岛的一座拱桥,新古典主义的拱柱里藏着建筑师埃里克·帕尔姆特德(Erik Palmstedt)的巧思——用驳船沉底做桥基,这般因地制宜的智慧,倒像是人与自然的默契合作。金桥一个世纪整修一次,第五代新桥由中国匠人跨海而来,钢铁的骨架里凝着中瑞的情谊,通车那日国王剪彩的丝带,怕是连起了两个半球的彩虹。最妙的是中央桥,路桥相衔,地铁穿梭,现代的喧嚣与古老的城墙擦肩而过,却又和谐得如同交响乐团里的不同声部。
斯德哥尔摩为岩石地质,坚硬的岩石地质一方面有利于房屋建设,房屋基础部分可以相对简单,一方面却又给市政基础设施的建设带来难度。于是诺贝尔(Alfred Nobel,1833~1896)就研制炸药,方便工程人员开山筑路和修建隧道。这一发明不打紧,不但提高了施工效率,而且极大地提高了武器的杀伤力,诺贝尔本人也因此积累巨额财富。诺贝尔把他的所有财产设立一系列奖项,表彰那些在物理学、化学、和平、生理学或医学以及文学上“对人类作出最大贡献”的人士,这就是著名的诺贝尔奖。诺贝尔奖是当今世界上的奖中之王,诺贝尔本人的知名度也大大超越了同级别的其他科学家。
诺贝尔博物馆在大广场五层楼的老证券交易大楼里,沉淀着炸药发明者最温柔的遗憾。当开山的炸药化作和平的奖章,当武器的轰鸣转为颁奖厅的掌声,老城的石墙上仿佛又多了一道人文的刻痕。
诺贝尔博物馆门前有一个不大的广场,却被称为“大广场”(Gamla Stan),彩色的老房子像打翻的颜料罐,庆祝商铺街建成700年的横幅在风里轻摆,七百年的时光,就这么轻轻落在了街角的咖啡馆里,落在了游客惊叹的目光中。
大教堂的红砖墙不算高耸,却比尖顶哥特式多了份敦厚的瑞典风骨。银祭坛的光泽穿越三个世纪,圣乔治屠龙的木雕在廊柱旁镇守,麋鹿角的纹理里,刻着北欧人对英雄的想象。方尖碑立在教堂前,像是时光的指针,默默丈量着七百年的晨昏。
在老城漫步,常觉自己是在历史的褶皱里穿行。一砖一瓦皆有来历,一窗一门俱是故事,不必深挖地底,石缝里渗出的是岁月的低语,门楣上的雕塑在诉说往昔的荣光。这里不是刻意搭建的影视城,而是真正活着的历史书,每一次转角,都可能与某个世纪的风撞个满怀。
老城像一座迷宫,在狭窄的小巷中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行走其间,有一种考古的感觉。这种考古并不需要进行物理的挖掘,老城的历史和故事就沉淀在地面石块的缝隙间,就蕴含在街边两边房屋的门窗里,这是历史和文化的积淀,不是仿古建筑能够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