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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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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同学们,要关门了,大家快点!”图书管理员喊道,日光灯一个个暗下去。

图书馆里正在读书学习的同学们赶忙收拾起自己的书本和作业。

张峰伟刚刚把书装进书包,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边传来爸爸急促的声音,“峰伟,快,你妈快不行了,你赶快买票回家。本来不想通知你的。”

“好,爸,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去,”张峰伟在电话里回应了一下,挂上手机。

他赶回宿舍,装了好几本准备考研的书本,带了一些衣物,跟同学招呼一下,就赶忙去了门口的公交站。等了好久,没车了,只好上了一辆出租车,到了火车站。

 

张峰伟下了火车,就急急忙忙地朝县医院赶去。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睁开了双眼。多亏了村里面的医生及时抢救,再加上一位热心的叔叔连夜把妈妈送到医院,妈妈躲过了一劫,没有大碍。

见妈妈好起来,张峰伟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下来了。他把书包和行李箱放在一边,到医院外买了一些早点和水果回来。

吃完早饭后,张峰伟又拿出书本来,默默地看。

“这孩子真爱学习,”旁边病床上的一位老阿姨说。

“就是书呆子,除了会念书,啥都不会,”峰伟爸开玩笑地说。

病房里安静起来,张峰伟默不作声地看了好长时间。妈妈的精神好了起来,抬起头坐起来,轻声地说:“峰伟,马上大学都要毕业了,还有那么多书要看吗?”

“妈,我在准备考研呢,”张峰伟说。

“你还要考,考啥?”峰伟妈疑惑地问。

“考研,”张峰伟说。他一直没有告诉爸妈自己在准备考研。

“你都考上大学了,还要考?”峰伟妈不理解孩子的决定。

“妈,我们老师说我喜欢钻研,适合读研,将来可以到大学当老师,”张峰伟解释说。

“那还要上几年?”峰伟妈追问道。

“现在能当大学老师至少要博士毕业,硕士三年,博士至少三年,至少还要六七年吧,”张峰伟说。

“六七年,天哪,得熬那么长时间啊,”峰伟妈惊叹道。

“你们家孩子真争气,俺们庄连个大学生都没有出过呢,”那位老阿姨插了一句。

“孩子,你知道咱家的情况,”峰伟爸无奈地说。

“爸,我知道,你们把我供养到现在不容易,”张峰伟说。

“咱家就这个条件,”峰伟爸说。

“爸,我可以自己挣钱上学,我这几年都在带家教呢,”张峰伟说。

“带家教能挣几个钱?”峰伟爸问道。

“至少够自己花的,甚至学费也够,”张峰伟说。

“孩子,你要知道,咱农村的——”峰伟爸说。

“爸,不要跟我说这些,”张峰伟说。

“你这孩子真不听话,”峰伟爸生气了,“人家像你们大,孩子都多大了。”

“那是人家,他们又不上大学,跟我们根本不一条路,”张峰伟说。

“你这孩子,除了会死读书,还会啥,”峰伟爸恼火了。

张峰伟把书扔在了病床上,走了出去。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看了看窗外的风景。想起还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又走了回去。

看到儿子回来,妈妈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平心静气地说,“峰伟,你知道我这病,不知道能活几年,说不定明天就断气了。结亲是人生大事,就想看到你领个媳妇回家。你听妈的话吧。”

“妈,要是考上我就上,要是考不上我就听你的,”张峰伟说。

 

过了几天,张峰伟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学校。他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宿舍里,那几个同学正按着键盘鼠标,噼里啪啦地打游戏。他爬到床铺上,躺了一两个小时。起来后,无精打采地拿着书,去了图书馆。他翻来翻去,一点儿都看不下去。

没过多长时间,爸爸打来电话,问他找女朋友的情况。张峰伟忍不住跟爸爸吵了起来。

再后来,爸爸反反复复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张峰伟心里乱得一团糟,只好放下书本,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回到宿舍里,几个同学正在打游戏。阿东招呼道,“伟哥,今天咱们一起玩儿呗。”

从来不玩游戏的张峰伟打开了电脑,装载了游戏软件,跟宿舍的同学开始玩起来。玩得非常投入,不知不觉到晚上十点,隔壁宿舍的强子来借火抽烟,笑着说,“你看你们,把咱们班的好学生伟哥都带坏了。”

张峰伟并没有理会,还在噼里啪啦地打着。宿舍里那几个同学慢慢地都上床睡了。“伟哥,你小声点,”某个同学说。张峰伟赶紧插上了耳机,一直玩到深夜两三点才睡。

 

后面几个月,张峰伟只是有心情的时候才看看书,也翻不了几页。

考试的日子到了,张峰伟迈着沉重的脚步进了考场,很多题目都答不上来。分数出来后,张峰伟靠得一塌糊涂,都没及格。他灰头丧气地回到宿舍,不停地打游戏,连饭都不想吃。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儿。

考研无望,张峰伟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个工作养家糊口。他一次次地参加校招会,没有一份工作是自己满意的。每次都是人家争着投递了简历之后,他才肯把简历递上去,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两三个月后,大部分同学都找到了工作,个个请客吃饭,夸耀自己的战绩。看到同学得意洋洋的样子,张峰伟很是不屑,几十号人为了一份没有多少前途的工作挤得头破血流,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最后,张峰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在市里面的一个教育机构找了份实习的工作,教本专业的化学课。工资并不高,只有两千多点。自己带了好几年家教,这份工作做起来并不难。孩子们很喜欢他,老板也很喜欢他,很多次请他吃饭,希望跟他共谋大业。

过了一段时间,跟爸妈汇报了一下工作的情况。爸爸一听说工资才两千多,“才两千多,还不如我打工呢,而且上不了台面,你还是别干了。”

很多同学刚毕业的工资也就两千多,爸爸说得有点过分。但这份工作确实也不是那么喜欢。于是在闲暇之余,他开始在网上搜索各地的工作。上海那边的工资比本省明显高出了很多,甚至几倍,而且跟自己的能力和特点比较匹配。张峰伟动心了,悄悄投递简历。有一家公司的马经理跟他约好在五一之后面试。张峰伟兴高采烈地跟家里人说了情况,并向老板提出辞职。老板无奈地给他结算了工资,又请他吃了饭,并告诉他,“小张,你走太可惜了,你要是想回来,随时欢迎你回来。”

上完最后一课后,张峰伟回到老家,看了看爸妈。村里人有空就好奇地凑上来问他的工作和工资,得到结果后,七嘴八舌地说,“大学生不也就这样么”,“现在大学生一抓一大把,没啥好稀罕的”,“上大学花那么多钱,有啥用”。

 

五一假期结束后,张峰伟去了上海。面试地点在长宁区一个地铁站旁边。下了地铁站找了老半天才知道,原来在一个小区的住宅楼里面。进去后,发现有很多人在大厅的座椅上排队。他也没啥事儿,就跟一起面试的人聊了起来,留了两个手机号,一位是大姐姐的,另一位是个小伙子,也是同省出来的,叫小鹏。大厅的墙上贴着“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的大字横幅,里面摆着有几个工位,坐着三四位年轻的姑娘在那儿敲键盘。里面还有几间房,分别贴着“财务部”“人事部”等标牌。大姐姐先进去面试,没多久就出来了,跟他打个招呼就匆匆地走了。接着,就叫了他的名字。张峰伟兴冲冲地进了人事部的办公室,见两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正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其中一位就是电话联系过的马经理。他们让张峰伟出示了学历证书和身份证,装模作样地看了看。

“看你的学历挺符合这份工作要求的,”马经理说。

“嗯,”张峰伟应了一句。

“只是吧,我们这儿毕竟面对的人很高端,对个人形象要求很高,你这身打扮肯定是不过关的,”马经理吓唬了一下少不经事的张峰伟。

“那马经理,你说,我该怎么做?”张峰伟问道。

“换身像样的西装,”马经理说。

“好,我马上回去就买一套,”张峰伟说。

“你上哪儿买?我这儿有统一的着装要求,都是定做的,”马经理说。

“哦,那就由公司安排吧,”张峰伟无奈地说。

“服装费800元,工作证200元,你先垫着,试用期结束后会退还给你,”马经理说,暴露了自己的目的。

“还没开始工作,就让我出钱,这工作我不干,”张峰伟说,神经突然敏感起来。

“看你的简历,咱们还是老乡呢,老哥跟你说句心里话吧,你以为你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就这么好找工作啊,”这位所谓的“老乡”开始给他灌迷魂汤。

“把毕业证和身份证给我,给我,”张峰伟大吼道。

“我还能不给你吗?”“老乡”很不情愿地把毕业证和身份证还给了张峰伟。

张峰伟拿起毕业证和身份证,转过身,正要走。

“老乡,你出去看看,有多少人应聘这个岗位,就算你答应了,我们也不一定录取你,”“老乡”说。

张峰伟转过头来,冷静了一下。

“年轻人吧,都这样,”马经理说。

“老乡,你好好考虑考虑吧,咱都是老乡,还能坑你吗,”这位“老乡”继续灌迷魂汤。

想到自己和同学们找工作那么费力,张峰伟气若游丝地说,“那好吧。”

“那是你同意了,”马经理趁热打铁。

张峰伟默不作声。

“那就在这儿签个字吧,把钱交了,”马经理说,把一张表格递到了张峰伟面前。

张峰伟掏出一打一百元的钞票,数了数,交了上去。

马经理接到了钞票,数一数,放在了柜子里。

“什么时候会有结果?”张峰伟问。

“过两天会通知你,”“老乡”说。

 

张峰伟带着沉重的心情找了个地方住下,焦急地等着结果。

两天后的下午,那位“老乡”打来了电话,带着兴奋的语气说,“老乡,恭喜你被录用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我晚上带你跟公司领导吃个饭。”

“好,我这就去,”张峰伟说,有点迫不及待。

“要见公司领导,你不得表示表示啊,”“老乡”准备下套。

“怎么个表示法,”张峰伟好奇地问。

“你们大学生啊,不懂社会,帮你费了这么大劲儿才安排好这份工作,你不得拿点出来表示表示,这都是用我的人脉关系给你安排的,”“老乡”露出了本色。

张峰伟已经清醒起来了,这位“老乡”就是骗子,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你看老乡,我该出多少?”

“咱都是老乡,就五千块吧,我打点打点公司的领导,”这位“老乡”以为自己要得逞了。

“那怎么给你?”张峰伟装作无知,继续问下去。

“你打到我农行卡,”这位“老乡”一步步往下走。

“那你把卡号发给我,我马上打给你,”张峰伟装作上当。

没几秒钟,接到了一条短信。

实际上,张峰伟卡里已经没有现金了,不可能给他了。这时候,手里只有几百块钱了。他想了想。过了两分钟,给这位“老乡”回了电话,“老乡,钱已经给了你了。”

“给了,是吗,我查查,”“老乡”慌忙得要确认一下。

“你好查查吧,我给了你个他妈的,”张峰伟咬牙切齿地说。

 

不久,爸爸打来了电话,问道:“峰伟,你那边工作怎么样?”

张峰伟不敢告诉爸爸实情,就故作镇定地说,“这边已经开始上班了,都还好,忙着呢。”

说完这句话,赶紧挂了电话。

 

接着,张峰伟跟那位大姐姐通了电话。那位大姐姐告诉他,刚进去听人家说两句话就觉得不对了,赶紧走了,慌忙中忘了通知他们。

张峰伟又给了小鹏通了电话,确认一下情况。那位小伙子这才发现同样被骗了一千块。张峰伟打了110,110把电话转接到那个地铁站附近的派出所,跟派出所约好,明天上午报案录口供。

 

第二天一大早,张峰伟就和小鹏一起来到了那个地铁站不远处的派出所。录完口供,接警的民警待理不理地说,“就这点儿钱,我以为多大事儿呢。我们不知道有多少大案子都管不了呢。这事儿就算了吧。”

“我们外地大学生好不容易来到上海找工作,被骗了,你们就不管吗?”张峰伟质问道。

另外一位民警接上了一句,“我们上海本地人都找不着工作了,你们还来找工作。”

听到这句话,张峰伟又想气又想笑,上海人真是没出息。

两位民警坐在那儿抽着烟,笑着看他们俩。

“你们不管,是吧。行,有人管你们,昨天晚上我查了市政府的举报电话,”张峰伟说,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里面记着一串儿号码。

民警赶紧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陪着笑说,“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哪能不管呢。我们是干啥的。看把你认真的。”

另一位民警说,“你把那位马经理的手机号给我。”

张峰伟报了手机号,民警马上打过去说,“马经理,我是派出所民警王警官。刚才有两位大学生向我们反映,你们诈骗了他们两千块钱,有这事儿吗?”

“王警官啊,这都是误会,”马经理在电话里说。

“误会?”听到这两个字,张峰伟心里咯噔了一下。

“马经理,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吧?两位大学生等一个交代呢,”民警在电话里很和气地说。

“这是他们出的中介费,委托我们找工作的。既然他们不愿意让我委托,那就退给他们,等会儿我让公司里的人捎过来,”马经理说。

“中介费?”张峰伟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两个小伙子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傻傻地等着。

大概十分钟后,有个姑娘赶了过来,从包里掏出两千元现金,分别交给了张峰伟和那个小伙子,转身就走了。

那位小伙子说,“伟哥,咱钱也拿到了,走吧。”

“小鹏,咱就这样算了?”张峰伟说。

“伟哥,你还想咋着呢,咱们把钱拿回来已经不错了,”小鹏说。

“小鹏,你真是废物。我打电话给市里面,不把这帮骗子端了,我不甘心,”张峰伟说。

民警见状,又打了电话过去说,“这两位大学生要向市里面反映了,你们的情况很严重,我们要去调查调查。”

 

两位民警跟着这两位大学生,去了那个小区。刚到小区楼下,那个大厅里工作的三位姑娘拎着包从电梯里出来,见到他们,慌忙躲开。张峰伟叫道,“她们是一伙儿的。”“你有什么证据?要拿证据说话,”民警呵斥道。

三位姑娘很快就离开了小区。

四个人上了电梯,到了楼上,发现门没开。民警反复地敲了几遍。门才开,迎上来的是位黑乎乎的壮年男子,一脸横肉,带着低沉的声音说,“你们要来干什么?”

“我们来调查调查,”民警说。

“那你们进来吧,”壮年男子说,若无其事地领着民警走了进去。两位大学生也跟着进去。

屋子里的灯都在关着,大白天的,里面却非常阴暗。这世界上还是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民警打开手电筒,四处看了看。

“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啊,”民警说。

“你们的马经理他们呢?”王警官问道。

“我们刚才来个一个重要客户,他们去安排饭局了,”壮年男子从容地应对道。

“不对啊,人呢,都去哪儿了,”张峰伟睁大着眼睛,惊讶地说。

壮年男子转过头来,看着张峰伟,目光无比凶狠。

小鹏凑到张峰伟耳边,小声地说,“此地凶险,不宜久留。咱们快走。”使劲儿拽着张峰伟的胳膊朝外走。张峰伟心里感到一阵寒意,跟小鹏赶紧离开了。

峰伟和小鹏找了餐馆坐下来,点几个菜,喝喝酒,解解闷。

“伟哥,我要回老家了,在上海已经呆了一两个月了,工作还是没有着落,”小鹏说。

“小鹏,你什么时候走?”峰伟问道。

“要不是你,我昨晚就走了,太感谢你了,伟哥,”小鹏接着说。

“哪里的话,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峰伟说。

“伟哥,你比我强多了,有胆识,有能力,我是在这儿瞎混,”小鹏说。

“兄弟过奖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该去哪儿找工作呢?”峰伟问。

“徐汇区八万人体育场和漕宝路的光大会展中心那里每周六都有大型招聘会,我去过好几次,伟哥可以去投投简历试试看,”小鹏说。

“好,我去试试,”峰伟说。

 

这个周六,张峰伟就去了体育场的招聘会。里面人山人海,挤得都有点走不动了。快到午饭的时候,人才渐渐少了起来。张峰伟看了老半天,感觉有几份工作是可以做的。其中有一家叫塑美化工,他比较感兴趣。

“塑美,塑造美好生活,这个名字不错,”张峰伟看着标牌上的信息,自言自语道。

“对,我们的企业宗旨就是塑造美好生活,你说得很贴切,”负责招聘的冯经理说。

“谢谢前辈,”张峰伟说。

“小伙子是学什么的?”冯经理问。

“有机化学,”张峰伟答道。

“跟我们公司的业务关系很大,你有兴趣做质量检测吗?我们公司质量工程师这个岗位正缺人,”冯经理说。

“具体是做什么呢?”张峰伟问。

“主要是在实验室做试验,对产品进行各项理化性质检测,”冯经理说。

“我就喜欢做实验,大一大二的时候,能在实验室泡一整天,”张峰伟问。

“那你下周一来我们公司面试吧,”冯经理很高兴地说。

 

到了周一,张峰伟按照那位大叔给的路线,坐了一两个小时的车,到了松江区一个偏远的工业园区,又找了好大一会儿,总算找到了塑美化工的驻地。进去后,那位大叔让他做了一套测试题。做完后,那位大叔告诉他,测试通过了。接着,他们开始谈福利待遇。

“你打算要多少钱工资?”大叔问道。

“8000块一个月,”张峰伟答道。

“我们这个岗位连5000也给不了,除非你能当主管,升到部门经理,”大叔说。

“那就5000块,”张峰伟说。

“你这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还真敢要,你知道同济复旦出来的毕业生多少钱一个月吗,也就三千块,”大叔说。

“这么少?我不干了,”张峰伟说。

“那3500吧,不能再多了,我知道这个外地的大学生来这里也不容易,多给你点儿吧,”大叔说。

“好,谢谢冯经理,”张峰伟答应了。

“我们这里包吃住,3500跟外面的5000块也差不多,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冯经理说。

“包吃住,这份工作我愿意做,”张峰伟说,觉得很满意。

 

当晚,他给家里打了电话,这才告诉爸爸这些天发生的实情。爸爸一听说他上当受骗的事儿,就泼起了冷水,“什么?被骗了。我就知道,你不行。一点儿社会经验都没有,还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吧。孩子啊,你还是回来吧。你在外面,爸爸不放心。工作的事儿爸爸帮你安排吧。”

“爸,你怎么什么事儿都要管。我都这么大了,工作的事儿我自己解决,”张峰伟说。

“峰伟啊,你怎么就不理解爸爸的苦心呢,”峰伟爸有点难过地说。

“爸,你还是好好地照顾妈吧,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张峰伟说了这句话,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开始工作后,张峰伟十分投入。由于大学里面一直忙着看书、带家教、做实验,没怎么用过电脑,操作起来很不顺手。一堆试验报告写到深夜一两点钟才完成。第二天清早,又早早地赶到办公室看书学习,还在看考研的书。看到他每天这么早赶到公司上班,老板很高兴。

拿到第一笔工资的时候,张峰伟很诧异,才两千多。张峰伟气冲冲地跑到人事部,对冯经理说,“怎么才两千多,我不干了。”

“你还在试用期,试用期工资是正式员工的80%,你不知道吗?”冯经理反问道。

“试用期我也不干了,这么低的工资,谁愿意干,”张峰伟生气地说。

“好,我跟总经理和董事长商量一下,”冯经理说,接着去找了董事长和总经理。

大概十分钟后,冯经理走了过来,很和气地说,“小张,我们老板看你是很勤奋的小伙子,决定现在给你转正。总经理想跟你谈几句。”

“好,谢谢冯经理,”张峰伟说。

张峰伟被领到总经理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来,向总经理招呼道,“刘总,您好。”

“小张,您好,咱们今天来聊聊你的工作,”刘总说,“你很有上进心。你要知道,技术岗拿不到多高的工资。你可以像我这样掌握多方面的能力,特别是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我也是从一个大学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考虑做我的助理,再一步步升到部门经理。”

“好,谢谢刘总,我好好考虑一下,”张峰伟说。

 

爸爸十分担心,时不时打电话来,详细询问他工作的情况。听说他的工资情况,爸爸不太满意,要他回去谈谈。张峰伟告诉爸爸,刚刚开始工作,不方便随便请假回家。

 

办完毕业手续后,张峰伟赶回上海。另外一位小伙子,同济的毕业生龙腾也进了这家公司。龙腾被安排和他一起住。一到下班,龙腾迫不及待地就买包泡面,回到宿舍,打开自己的电脑,不是玩游戏,就是看动漫,无比逍遥自在。张峰伟笑着说,“龙哥,下班都这么积极啊。”

“当然要积极了,上班时间是公司的,下班时间是自己的,自己的时间还不好好用吗,我傻呀,”龙腾郑重其事地说。

“龙哥,以后怎么打算呢,”张峰伟问。

“做一天算一天呗,我本来打算进国企的,我妈就在国企里面,可舒服了,坐在办公室里面,不用干什么活儿。只是那儿现在没有空余岗位,我只好在这儿潜龙勿用了,”龙腾说。

“龙哥在这儿潜龙勿用,岂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张峰伟笑道。

“那有什么办法呢,现实啊,让人不得不低头,”龙腾无奈地说。

“龙哥面对现实还是比我潇洒多了,”张峰伟有些羡慕地说。

“青春就应该潇洒潇洒,走,哥今天请你,咱们这儿包吃住,也花不了什么钱,不如乐呵乐呵吧,”龙腾高兴地说。

 

到了八月份,爸爸又打来电话要他回去,说他妈病得厉害,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张峰伟只好请了两天假,好好陪陪老妈。回到老家后,发现妈妈也没有病得那么厉害,反倒是比以前精神了很多。

“峰伟,你以后怎么打算?”峰伟妈郑重其事地问。

“妈,我打算留在上海发展,”张峰伟很认真地说。

“峰伟,你干嘛非要留在上海,”峰伟爸插了一句。

“爸,我喜欢这份工作,有前景,”张峰伟说。

“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的工作叫有前景,你被人家忽悠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峰伟爸挖苦道。

听到爸爸的话,张峰伟心里很难受,强作镇定地说,“三千多是暂时的,工资肯定会涨的。要是涨不上去,我再换。”

“还要换?连个稳定的饭碗都没有,你上的大学有什么用,还不如不上呢,”峰伟爸说,“跟我们打工有啥区别。”

“爸,你没上过大学,怎么知道没什么用,还非要让我上,”张峰伟很生气地说。

“峰伟,别跟你爸吵,你爸都是为了你好,这些天为了你的事儿,觉都没睡好,”峰伟妈劝解道。

“爸,你别在为了我的事儿瞎操心了,好吗?我们有我们的路,”张峰伟恳求道。

“你们的路?你们的情况我不是不了解,咱们挨着一个庄的,上完大学去了大城市,到现在三十好几了,还没结婚呢,这样活着有啥意思呢,”峰伟爸想极力说服张峰伟,让他放弃去大城市发展的打算。

“啥意思,你不会明白的,没上过大学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张峰伟反唇相讥。

“峰伟啊,你不要跟爸爸这么说话,”峰伟妈说。

“爸,有话你就跟我直说吧,这次非要叫我回来干什么?”张峰伟说。通过这一回合较量,张峰伟大致了解爸妈的目的。

“峰伟啊,这些天我一边照顾你妈,一边在帮你打听工作的事儿,正好县一中那边有个空缺岗位,你学得也不差,当个老师多好呢,”峰伟爸亮出了底牌。

“哦,我高考填志愿你非要插一杠子,我好好的成绩落榜了,枉费了一年的青春。现在工作的事儿还要插一杠子,爸,你想干什么呢?”张峰伟厉声质问道。

提起往事,峰伟爸带着哭声说,“峰伟,爸不都是为了你吗?谁知道会是那样的结果呢?”

“谁知道?爸,你当然不会知道了。错一次还不够,错两次还不明白。弄得我差一点没考上大学。现在,还想再错一次。反正,你是爸爸,我是儿子,我就得听你的,”张峰伟继续追打。

“峰伟,爸爸这次不会了,爸爸不会再害你了,”峰伟爸说。

不会?呵呵,”张峰伟说,无奈地冷笑了一下。

“峰伟啊,你咋就不明白呢,当个老师多好呢,一辈子的铁饭碗,而且还是高中老师,没有枉费你学的东西。当年要不是村干部搞推荐,我就当老师了,省得这么辛辛苦苦一辈子了,”峰伟爸努力地劝说。

“爸,这个老师你去当吧,我不想干。端上一辈子的铁饭碗,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既然在咱们农村把你害成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让我留在咱们小地方?外面的世界大着呢,咱为啥非要在这儿受气?”张峰伟不吐不快,说了好一大堆。

“峰伟啊,爸不想让你像我这么辛辛苦苦,就想让你一辈子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当高中老师多好呢,再说了,咱这几个庄,还没有出一个能教高中的呢,”峰伟爸说道。

“爸,活着就为了这点儿面子啊。要是就为了这么个体面的工作,我干嘛要在大学期间去拿那两个专利呢,”张峰伟说,很看不惯爸爸的短浅目光。

“儿子,我不知道你说的专利是啥,就想让你将来好好的,”峰伟爸说。

“爸,话都说差不多了,工作的事儿不劳你老操心了。我自己的路我会走,不用你扶着。我今天就回去,”张峰伟说,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峰伟,你就听你爸吧,当个高中老师在咱这儿已经很不错了,结婚娶媳妇随便挑。到大城市去,不知道还要熬多少年,”峰伟妈跟上来劝。

“爸,妈,你们都别说了,我知道了,我要走了,”张峰伟一边说,一边收拾起行李。

“峰伟,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不会看看你们老师吗?从高中到现在,他们一直很关心你的情况,”峰伟爸转移了话题。

“好,爸,我去看看他们,这是应该的,”张峰伟说。

“爸跟你去吧,”峰伟爸说。

 

他们爷俩带上些东西,上了一辆城乡班车。一路上,张峰伟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窗外。爸爸不停地打着电话。走了很远的路,下了车,到了学校门口,找了个餐馆包间,坐了下来。十二点钟后,几位高中老师和校长走进来落座。爸爸热情地给校长和老师们倒酒。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大伙儿看着很开心,张峰伟却不想说什么,傻傻地看着校长和曾经的老师们。峰伟爸轻轻拍了一下张峰伟,世故圆滑地说,“峰伟,还不赶快给校长敬一杯。你这个孩子太不懂事了,在大学里面老师没有教你吗”。

张峰伟看了爸爸一眼,站起来,端起酒杯,跟校长碰了一下,一口喝干,坐在了椅子上。

班主任文老师打趣地说,“峰伟同学啊,刚才又在思考什么高深的问题呢?有些问题啊,一时半会是没有解的。该放松的时候还是要放松,不能老这么绷着吧。”

张峰伟觉得文老师说得挺有道理,连忙又倒了一杯,跟文老师碰了一下,说,“文老师,谢谢你点拨。”

在爸爸和文老师的带领下,张峰伟接着又向校长和各位老师敬了酒,喝得太急,有点晕晕乎乎,想趴下睡一会儿。

“峰伟啊,除了要好好感谢你们校长和老师多年辛苦的培养,还要感谢他们帮你又安排了这份好工作,”峰伟爸说。

“什么?工作给安排好了?爸,你在干什么呢?我在上海那边都找好工作了,”张峰伟惊讶地大声说。

“峰伟,你那叫工作吗?孩子啊,在领导和老师面前,你别这么大声好吗,一点礼貌也没有,”峰伟爸说。

“爸,这工作我不干,”张峰伟抗议道。

“不干?不干咱俩就断绝父子关系,你别回这个家门了,”峰伟爸威胁道。

看着爷俩的这一出,校长很不理解,点起烟,默默抽着。几位老师也在傻傻地看着。

“不回就不回,我这就走,”张峰伟说,眼睛瞪着自己的老爸。

文老师看着不对劲儿,赶忙凑过来,对张峰伟小声说道,“峰伟,你出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文老师出了包间,张峰伟跟了过来。峰伟爸趴在饭桌上呜呜大哭。

文老师和张峰伟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跟张峰伟推心置腹地谈起来,“峰伟,老师知道你不愿意将就。上高中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你有远大的志向。”

“老师,还是你了解我,”张峰伟流着泪说。

“老师当然了解你了,你以为老师年轻的时候没有想法啊,”文老师平心静气地说。

“老师,我还是想回上海去,那份工作更适合我,”张峰伟说了心里话。

“也不能说完全适合你,现实都是妥协,你的想法我知道,也听你爸爸说过,你想考研,心情不好,没考上,”文老师平心静气地说。

“老师,你真了解我,”张峰伟听了文老师的话,很感动地说。

“老师当然了解你了,你是我的好学生。咱们朝夕相伴,有四年呢,”文老师说。

“你觉得我的选择对吗?”张峰伟问,想好好听听班主任的意见。

“说不好,大城市的情况我不太了解。我知道你真实的想法是想做研究,”文老师说。

“老师,你说的真对,”张峰伟说,对这位通情达理的老师很感激。

“在企业里面工作会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你。看咱们高中吧,现在也不像以前了那么赶课业负担了,周末寒暑假都有。这份工作不妨先干着,趁着空闲时间好好看书,准备考研。这样都不耽误,你说好不好,”文老师说出自己的见解。

“好,谢谢文老师,”张峰伟由衷地表示了感谢。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文老师顺水推舟。

“文老师,我可以答应,”张峰伟说。

“好,张同学,期待你将来考上更好的学校。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一顿哦,”文老师说。

 

当晚,张峰伟打电话给了龙腾,告诉他老家这边给他安排好了一份高中教师的工作,爸妈不让他回去办理离职手续,麻烦他代办。第二天,又联系了塑美化工的冯经理,写了一份《辞职报告》,发了过去。冯经理说那边还缺人,张峰伟推荐了几个正在找工作的同学。八月中下旬,高中开学前夕,张峰伟开始上岗,忙着新生入学的各项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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