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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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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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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光

虎年的那个冬夜,天快亮(寅时)的时候,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这个家。这个时刻在老家话里面叫“天得明”。老奶奶有时候会说我是天得明吃饱了回来的老虎。天得明是个意义不同寻常的时刻,这一刻天色最黑暗,过了这一刻,天就亮了。我的生命似乎也一样,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逢到连日阴雨,老奶奶常常念叨着,“下了它就晴,黑了它就明。”那时候,我并不是很懂,在心里也跟着念叨着,盼望着天早点晴起来,早点亮起来。在漫长的黑夜里,抬头看着天空,发现一颗一颗星星是那么地亮,一时半会乌云会遮住月亮,但最终还是盖不住月亮那美丽的面容,皎洁的月光还是会露出来,照亮着脚下的路。原来黑夜也不是那么地黑,依然是有亮光的。

从我出生那一刻起,我们家就进入了最黑暗的时刻。一周岁多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这个家。爸爸在绝望中挣扎了好长时间。当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村干部家的一位叔叔一天下午又闯进了我们家,把我爸爸的右耳朵咬掉了。爸爸在医院里住了好久,才拆掉头上的绷带。爸爸读过书,相信公道,就自己写状子起诉到我们当地的法院,从乡镇到市里面都没有任何结果。爸爸卖掉一架车子的粮食,拉着我去省城合肥上访了。很多天省政府信访办都没有接待,带着的盘缠全部花光了,爸爸拿着搪瓷缸子在大街上乞讨。人家看我们俩可怜,扔个一分两分,一毛两毛的硬币进去,够我们爷俩吃饭的。晚上我们爷俩都躺在人家楼梯下面眯一下。一个个日日夜夜过去了,省政府信访办的大门总算向我们敞开了。我们俩走进办公室,里面的一位阿姨从抽屉里面掏了一袋方便面,递到我的小手里面,我第一次吃到了方便面,嚼起来那么香,那么脆。信访办的领导看了爸爸的信件,不敢相信,惊呼道:“这是你写的吗?”爸爸说,“不信我写给你看看。”爸爸掏出钢笔,唰唰唰写了一行潇洒流畅的行楷。领导看后,不得不信了。不久,这位领导就给了爸爸公正的批复,让工作人员开车送我们俩回家。轿车穿过黑夜,在乡间土路上颠簸着。车窗外,一颗颗星星点缀着漆黑的夜空,是那么地明亮。我们俩在星光下回到了家。

95年我上了学。上了学后,当年欺负我爸的那一大家子依然不消停。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就要走进小庄的时候,总有几个小家伙从三面围上来,堵在我们的前面。为首的就是老全,跟那位叔叔是一家的,个头不大,年龄比我小两岁。他们向我们俩冲来,几个人对我们俩捶两拳,踢几脚,又呼啦啦散去,拐回头来向我俩扔泥块。他们的爸妈不光不制止,反而在一旁得意洋洋地笑。有这样的父母,这个孩子的未来可想而知。每次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我的拳头不知不觉握得紧紧的。后来,老全继续带着那几个小兄弟在这小庄子里面四处闲逛,看着某只鸡不顺眼,就用泥块砸它。鸡被砸得胡乱转圈,咯哒咯哒乱叫唤,他们听罢,哈哈直笑。看到某只小羊羔怪意思的,他们把小羊羔从母羊的奶头下拽过来,不住地耍弄,一旁的母羊使劲儿挣着套在脖子的绳索,咩咩的叫着。这一幕足以让他们得意地笑上老半天。我也是他们的主要目标。老全拿出最新的武器,一支削得齐齐整整的木剑向我刺了过来,那几个小伙儿也跟着对我拳打脚踢,连邻居的涛儿也在其中。我很愤怒,但依然默不作声。他们要走的时候,我拉住涛儿,告诉他:“别跟他们呆在一起。”我松下手之后,涛儿又跟了他们过来。涛儿也被他们调教得随时袭击我。有一次,我就被他手里的碎砖块砸中额头,额头上留下一块深深的印痕。从那以后,我变得非常机警,我看到身边的他有点不对,向路边的砂礓堆上快步走去,我马上向他扑去,用力抓紧他的手,从手中夺下砂礓块,扔得远远的。

我这个邻居小伙伴的突然变化让我对老全那伙人深深地厌恶和痛恨。那天,我们在小庄里的大门口碰头,他们又一次嘻嘻哈哈地凑过来。这次,我的手握得更紧了,变成了更硬的拳头。我左手一把抓在老全的胳膊,右拳向他的肚子上捅去。“嘣嘣”两声闷响,老全踉跄一下,靠着后面的土墙,滑溜下去,坐在墙根上,捂着肚子,“呜呜”地大哭起来。看到这一幕,老全的跟从们傻了。我随即转向这群孩子中个头最大的一个,他那时候比我还高了一头,我对准他的肚子依然是“砰砰”两拳头,他也坐在墙根上,靠着老全的左侧,“呜呜”大哭起来,比老全哭得还要凄惨。后面的几个见此,动也不敢动了,站在那里,嗷嗷大哭。但愤怒的我没有松开握紧的拳头,对他们依旧是“砰砰”几拳头。最后是两个年龄很小的,一个是涛儿,另一个就是周涛。我对着涛儿,也是对着肚子奋力的两拳。他跟其他的伙伴一样坐在墙根上,嗷嗷大哭。我的心难受起来,眼球里噙满了泪水,不住地往下滴落,感觉肚子也像他一样的痛。毕竟是我最好的伙伴啊,跟亲兄弟一样。就剩下最后一个了,是周涛,他看到我靠近,无力地往后趔趄,我还是将拳头使劲儿向他的肚子上锤了上去。他也坐在墙根上,呜呜地哭。这时候,一个嘹亮从大门口西边传来,“你敢动我的弟兄,我弄死你。”我转过头一看,他正是周涛的哥哥,当时已经成年了,很高的个子。我停止了哭泣,抬起了头,两眼直直地看着他,向前缓缓移动了两步。他向我斜视一眼,拐到向北的路上,走开了。我站在那里,很痛快地大哭起来。这次反击之后,这帮不懂事的小家伙们老实了,不敢再来欺负我了。现在回头想起来,那一刻,我自己身上有那一道光,有那一股力量。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在班里名列前茅,班主任姚老师安排我去乡里参加竞赛考试。不久,校长强加干涉,不顾公平原则,把我的名额撤了下来,换上他们一门亲族的另一个同学。我和我奶奶去学校力争,校长不理不问。我们班一个女生李秀芳看不下去了,对着校长质问道:“凭什么人家成绩那么好,不让人家去?”面对自己学生的质问,校长无言以对。这位校长正是村干部一家的,同时占据着我们村村干部和校长的职位。他教的正是思想品德,却给我们上了这么深刻的一课。这一刻,我从这位同学身上看到了一道光,一股力量。跟这样的同学在一个班,我依然感觉世界是光明的。

高中的时候,学校里流传着一种声音:“我们二中的教学怎么怎么差,一中的怎么怎么好,我们怎么学都是无意义,只有被淘汰的份儿。”“二中的理科是轻量级的,一中的理科是重量级的。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而我喜欢理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理科班。进了理科班,发现教学质量确实不理想。面对学生的提问,英语老师高老师手拿着课本一下子慌了,马上紧张地问学生:“哪一页?”我们告诉了页码,他找到那一页,又慌了,问:“哪一行,哪一题?”同学这次哄堂大笑,他全身颤抖,移开面前的书本,头冒大汗地看着大家。慢慢地,总算镇静下来,也只是支支吾吾,结结巴巴讲一点。高老师后面的课还是这样讲着。有的学生彻底心灰意冷了。某同学甚至当堂站起来,双手抱住桌子,叫道:“老师,我走,这个班我不想呆了。”“给我坐下,我看谁敢走,”高老师大声呵斥着这位准备搬桌子走人的学生。面对这样的情景,我依然继续留在理科班。我给班主任递了一个纸条,向班主任徐老师自荐上晚上的听力课。

很快,徐老师就决定将那半小时的听力时间交给我全权处理。我镇静地站在讲台上,两眼直直向前看去,看看每个角落里的同学,然后才开始讲磁带放入复读机里面放,双手放在复读机旁边。在听力材料放到比较精彩的地方比较有趣的地方,我会停下来,扫视一下大家,抽几个同学让他们站起来,讲一讲其中的奥妙之处,或者活用里面的词汇和表达方式造几个自己的句子。后来某一天,高老师走了进来,一位同学从座位上愤然起身,走到讲台上,将我使劲儿地推到教室门外。他厉声对我说道:“是你是老师,还是我们高老师是老师?”我又走了回来,站在讲台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大家。我很能理解他的做法,学生的本分就是听从老师的,老师来了,学生应该很礼貌地让开。所以我并不诧异,很冷静地继续站在讲台上,放着磁带。在教室里面巡视的高老师见此,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去,对大家高声说道:“就让他站在那里,他就应该站在那里。”就这样,听力课我上了下去。同学们从我和高老师的坚持中看到了那一道光,就自发地努力起来,成绩慢慢就上去了,发现我们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即使我们的老师没有那么好,我们依然可以自己学好。

后来,上了大学,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我时不时会抬头看看星空。夜空中,星星还是那么地亮,乌云依然盖不住月亮那美丽的面容。这样的星光,这样的月亮,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不知道大家看到了没有,而我看到了,不止看到过一次。看到过很多次,所以我非常相信有这一道光。大学期间,我在图书馆勤工俭学,经常翻翻里面的书,抄写了不少的对联。想起小时候和当时看到的星空,想起走过的路,于是跟着自作一联:“黑夜不遮星亮点,乌云难盖月娇容。”

夜空中,星星和月亮是有光的。而地上的我们,身上同样是有光的。我们同样会成为一颗有光芒的星星,在黑暗的时刻,发出很亮很亮的光。

2024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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