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啦——”,“叽——啦——”。夏天天一热,枝头上的知了们就开始热闹起来了。阳光炙烤着大地,人啊狗啊猫啊的,都被熥得软趴趴的,纷纷找个树荫处,拿个凉席躺下来,一旁趴着狗和猫,一个个无精打采的。而树上的知了们却精神得不得了。“叽——啦——”,“叽——啦——”,从早叫到晚。“叽——啦——”,“叽——啦——”,到后半夜了,还是不肯停歇。夜晚,听着知了一声声“叽——啦——”,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眼睛就悄悄地眯上了,慢慢地睡着了。知了虽然很吵,睡得却无比安稳。有时候,梦里似乎也能听到知了在叫着。睡醒之后,听着知了的叫声,我们这些小半橛子(小男孩)就琢磨着如何收拾知了这些小家伙们了。
知了是老家最常见的一种蝉。麦子抽穗的时候,知了们纷纷从地底下钻出来。小路上,树行子里,沟沿上,只要有树的地方,总能看到地上有几个小小的洞口,这就是知了们藏身的地方。知了一般在大晚上偷偷地钻出来,背着黄黄的壳,沾着泥土,沿着树干和树枝一点点地往上爬。我们就带着手电筒,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它们爬山树梢,使劲儿退掉身上的壳,露出白白的身子和透明的翅膀。
知了们一爬出来,我们小半橛子(小男孩)就有的玩儿了。反正天天没啥事儿干,一看到有知了洞,就喜欢折断一根小树枝,把洞口扒拉开,看看里面有啥玩意儿。有时候能扒拉出来一个知了,有时候却一无所获,只好继续找下一个洞口,继续扒拉。有一年,快要割麦的时候,我正在老大爹的地里干活,村里的彪和几个半橛子(男孩子)一起,拿着一个大脸盆,拎着个粪铲子,来到一旁宗宝爷爷的地头。几粪铲下去,扒开地头沟沿的一层土,一个个知了暴露出来,小腿儿不停地动着,朝四周拼命地爬。彪端着脸盆,一捏一个,一捏一个,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脸盆都装满了知了。看着这满满的脸盆里一个个小东西呼啦啦地爬着,真够壮观的。没想到就地头这么一小块地方,居然能扒出来这么多知了,真的是太好玩了。
粘知了也很有意思,我们半橛子几乎都会。粘知了当然离不开蜘蛛网。清晨,天刚刚亮,小伙伴们就赶紧起来,拿着一根竹竿,竹竿头上要么绑上一个细细的竹枝,带着尖尖的头,要么绑上竹枝或铁丝折成的小圈圈。带着这样的竹竿四处寻寻觅觅,过道里,墙角处,树梢上,通通不放过。一看到有蜘蛛网,马上冲上去,要是晚一点,蜘蛛网就抢不着了,成了人家的了。竹竿塞进去缠绕几下,整个蜘蛛网就粘在了竹竿头上。接着,拿着竹竿,走到古沟边,把竹竿头在水里面涮一下,蜘蛛网就变得黏糊糊的了。缠在小圈圈上的蜘蛛网可以直接粘知了,缠在小尖头上的蜘蛛网需要捏成一个特别黏的小黑头。下面,就拿着竹竿四处溜达,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哪棵树上的知了好下手。要是哪个知了正好叮在不算高的树上,就可以下手了。抬头看着树上的知了,炙热的阳光从树梢上射下来,照在眼球上,有微微的痛感。我们只好半眯缝着眼,伸着竹竿,缓缓地靠近知了,手不能抖,脚不能动,知了们碰到一点动静,马上呼啦一下就飞走了。就这样伸着竹竿,距离它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对准知了,奋力朝前一用力,就黏住知了的翅膀了。知了一挣扎,两个翅膀都被黏住了,“叽啦啦”拼命地叫。再怎么叫,也逃不掉了。知了抓得够多,可以放到锅里炒一炒。刚出锅的知了,味道喷香,嘎嘣脆,可好吃了。
抓不到知了,捡到知了壳,也算是捡到了宝贝。那时候,时不时有人下乡来收知了壳。知了壳学名蝉蜕,是一味中药,一两知了壳能卖两毛钱。一毛钱可以买一根冰棍呢。我有空就朝树上瞄一瞄,看看哪棵树上有知了壳。有的知了壳挂在高高的树梢上,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挂在树叶上,有的就掉在了地上。门口的树行子经常有人光顾,都被大家伙捡得差不多了,能捡到的寥寥无几。沟沿上还好,能捡到的多一点。继续扩大搜索范围,走到庄北地,那一片地方当时没人住,装满了矮矮的泡叶柳。翻开泡叶柳的枝条一看,哇~,到处都是知了壳。有的枝条上能一下子挂上三四个知了壳。地上的知了壳也随处都是,跟落叶混在了一起。这一趟,没白跑,一口气就捡到了一大包知了壳。拿着一大包知了壳,别提有多高兴了。童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除了知了之外,老家还有两种个头很小的蝉,也比较多,一种叫伏响,一种叫秋响。伏响,顾名思义,是大热的伏天响着的蝉。伏响身体黑黢黢的,扁扁的,只有一节手指头那么大。它一天到晚“叽~~~”拖着长长的音节不停地叫着,似乎连一口气都不舍喘一下。听着伏响“叽~~~”的叫声,人不由得眼皮耷拉下来直犯困。伏响个头小,翅膀更小,当然飞不高,所以叮的地方也不高,也就在树干上离地一两米处。逮伏响可用不着竹竿和蜘蛛网,直接用手去捂就可以了。伏响也机灵得很,一看到有人来,呼啦一下就飞了。它还没飞多远,又叮在了旁边的另一棵树上。你刚刚嘴上,它呼啦一下又飞了,一转头又换了一棵树。有时候,从你身上飞过,还滋啦一下尿你一脸。逮伏响要走得足够慢,动作要足够轻,靠近它的时候要足够快,这样它不知不觉地就被捂在手心里了。比起知了来说,伏响太小了,不够塞牙缝的。逮到伏响后,往往把它的翅膀掐掉,扔在自己的鸡去叨。
跟伏响的叫法一样,秋响就是秋天响着的蝉,还有个名字叫得露。伏响叫得累了,渐渐没了声响,就该秋响登场鸣叫了。秋响身子圆滚滚的,通体粉白,背上有点淡绿,趴在高高的树梢上,整天拖着长音“嘟~哇~”“嘟~哇~”得叫,音调曲折起伏。在老家的三种蝉当中,秋响的叫声最好听,最有韵味。秋响应该就是古诗文中所说的寒蝉。伴着秋响的叫声,阵阵凉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绿叶渐渐褪去绿色,秋意渐渐变浓。好像大家伙都喜欢听秋响的叫声,没有多少人愿意去逮它,任由它在树上叫着。秋响叫着叫着,不知道哪天把秋夜叫得变冷了,冷得夜里有了露水。秋夜也慢慢地变长了。在长长的秋夜里,不知何时秋响的叫声突然就没了。
我们这些小半橛子慢慢地都长大了,一个个进了城里。城市里也有蝉鸣,可惜不够响亮,早已淹没在车辆的轰鸣之中。我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听一听夏秋的蝉鸣了。但愿,这个夏日能够好好听一听。
2025年5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