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每逢有客人来,长辈总会说:“你坐,给你倒碗茶。”结果,没多大一会儿,端上来的不是茶,而是白开水。原来在我们老家,管白开水叫“茶”。这种“茶”太寡淡了,天天喝,喝得够够的。啥时候能喝上真正的茶呢?
老家不产茶,于是我琢磨着自己来做茶。有一天我得了个小感冒,老奶奶从沟沿上弄了几棵带紫花的野草(就干脆叫它紫花草吧)在院子晾干,泡上开水。一口下去,清香可口,可好喝了。我一口气喝上两大碗,第二天感冒就神奇般好了。小时候的我,满心好奇,为什么不能用紫花草来做做茶叶呢?老爸以前就是干中医的,他的中医药书上说很多花花草草就可以入药。既然能做药材,想必也能当茶喝。那咱就试试。
紫花草就是石荠苎,沟沿上随处可见。它长着椭圆的绿色叶子向上翘起,头上托着一串紫色的花儿。小小的喇叭状相互拥挤着,直挺挺的,排列得很紧密。抓在手上一闻,有扑鼻的浓香。叶片也有淡淡的香味。我提着篮子,在沟沿上四处瞄来瞄去,逮到一棵就薅一棵。古沟沿上,有一片紫花草正好就长在陡峭的地方,紫色的花朵倒映在水中,微波荡漾着,好似小小的花仙子在水中起舞。有花能采白不采,人家不管不问的这种野花野草,对咱来说可是宝贝。我伸出贪婪的小手,上去就要薅,一不小心,没站稳,“扑通”一声掉在了水里,湿了半截身子。从水中站起来,一把抓住它,狠狠地拽了下来。
一大篮子紫花草带回家,就开始捣弄起做茶叶了。在小学的课外读物上看到过,做茶叶的步骤其实很简单,跟炒菜差不多。把锅用大火烧热,紫花草切成一段一段的,放在锅里,翻炒几下,趁热用手搓一搓。热锅上的茶叶用手摸起来还真的很烫,为了喝上好茶,咱也顾不上了,继续搓啊搓。然后,用锅下面的余火慢慢熥干。我照着书上做了,做好的茶叶用开水一泡,喷香的气味扑鼻而来,白白的水很快变成绿色,浮在水面的茶叶也慢慢沉了下来。抿上一口,精心品味,嗯,可谓清香可口,但美中不足的是青气过重。这就是咱做的绿茶了,品相还不错。
家里的柴火多是麦秸豆秸之类的瓤柴火,烧不了多久。锅底下的余火很快连火星子都不见了,锅里的茶叶还是没有熥干。那咋办呢?只能放在院子里的太阳底下晒一下了。有一次,晒着晒着,下起了雨,也没顾上收回来。等到雨停了之后好几天,才想起来有茶叶在院子里晾着,赶紧收回来一摸,还是软乎乎的湿漉漉的,几乎都能挤出水来了。这怎么能行呢?只能放在锅里再熥一遍了。这次,茶叶熥干后,变成了黑乎乎的模样。不会是坏了吧?我在心里犯嘀咕。倒上一碗开水一泡,黑乎乎的茶叶泡出了黄黄的茶水。尝上一口,浓香入口,沁人心脾,已然没有了之前的青气,可谓完美了。这不就是红茶吗?没想到偶然淋上一场雨,浸泡几天,绿茶悄悄地变成了红茶。大自然真的很神奇,不知不觉地就把绿茶发酵成了红茶。喝着自制的红茶,我满心欢喜,我又学会了学校里没有学过的一课。要是细细观察,细细琢磨的话,大自然中应该还有不少的东西会让我们惊喜万分。
家门口的树行子里有不少的甜舌草。这玩意一嚼就是甜甜的,当然也可以做茶叶。不过,把它做成茶叶后,就甜得发腻了,喝多了就不好喝了。咱也就不做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雨中柳叶色泽新。在清明时节前后,一片片嫩嫩的柳叶在雨水中悄悄长出来。茶叶是茶树的嫩叶做成的,那柳树的嫩叶怎么就不能做成茶叶呢?老爸的医学书上说,阿司匹林这种常见的感冒药正是从柳树枝叶中提取出来。这就证明柳树叶不光无毒,还可以治病,那肯定能做茶叶。于是乎,咱提着篮子,走到田野中,将一片片鲜嫩的柳叶从树上捋下来。弄回家后,用同样的方法在锅里翻炒、揉搓,最后小火熥干。柳叶做出来的茶叶更有绿茶的品相,扁圆的叶子在水中舒展着,周围包裹着绿中略带淡黄的茶水,冒着浓浓的茶香,却没有了紫花草的那种青气。这可以说是标准的绿茶了。
有了茶叶,我的生活就多了一种清香的味道。喝喝茶,看看书,品茶吟咏之时,不经意间,一些好句子就从脑海中冒出来了。奋笔疾书,把好句子写下来,写着写着,就写成了文章。书香茶香放在一起,原本寡淡无味的生活就这样变得有滋有味了。
去年老爸跟我说,他在老家没啥事,想把年轻学过的中医拾起来,想捣腾捣腾弄几个配方。可好多花花草草都不认识了,只能重新学。我从出版社那里给他弄了几本带插图的中药书籍,给他寄了过去,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学到了什么程度?一想起他捣弄药方,我就想起了小时候捣弄过的茶叶。
不管捣弄出来捣弄不出来,捣弄捣弄,生活总会捣弄出来更多的滋味。我的茶叶就是这么瞎捣弄出来的,还挺好喝的呢。要是有时间,我还愿意好好捣弄捣弄。
2025年7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