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又吃起了酱豆。每天早上,一碗寡淡的粥,一碟黑乎乎的酱豆,喝几口粥,用筷子夹上一两粒酱豆,送到嘴中。咀嚼一下,酱豆的咸,酱豆的香,在口中回味着,余味绵长。有了酱豆,寡淡的早饭也算是有滋有味了。
小时候的早饭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做饭的总是老奶奶。锅里倒上水,下面煮着稀饭,上面放上篦子,篦子一溜圈的馍(馒头),馒头中间摆上一个碗或盘子,里面放的就是黑乎乎的酱豆。热气冒起来,煮好早饭后,一掰两段,或者从中间挖个舀,拿着勺子,挖一勺子酱豆,放进去。吃几口馍,喝两口稀饭,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
馍是自己家的粮食打面做出来的,酱豆也是自己家的豆子做出来的。在那时候的老家,这样的早饭不需要花一分钱。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没钱,能不花就不花吧,能少花就少花吧。上了初中后,我和一些同学带着家里做好的馒头和酱豆,每天就这样吃着馒头,就着酱豆坚持着。在学校食堂里馒头都发酸发霉了,就着又咸又香略带苦味的酱豆,居然吃了下去。一下子吃了好几个月才停下来。再苦的日子,只要有一点点滋味,总是能过下去的。
说起馒头发霉,实际上酱豆也是霉变的东西。酱豆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或许是古时候,一亩地产不了多少粮食,碰上饥荒年,发了霉的豆子也不舍得扔,放上盐,居然就变成了美味。
依然还记得,每年春上,奶奶总会煮上一大锅的豆子。煮熟的豆子就那样放着,让它发霉坏掉。豆子沾染上黄黄的菌丝时,奶奶就从荒地里割一些黄蒿回来。黄蒿冒着浓浓的清香气味,盖在发霉的豆子上捂着,不会有蚊虫过来滋扰。太阳一出来,霉变的豆子就放在院子里太阳底下,好好晒着。老奶奶在一旁看着,满脸皱纹的脸上挣着明亮的双眼,一直瞅着地上的豆子。真不知道霉变的豆子有啥好看的。奶奶却一直看着。看着看着,有时候嘴角神秘地扬起来,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发现了什么。
霉变的豆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晒着,奶奶就这样一天天地看着。发霉发黄的豆子渐渐变了颜色,慢慢变成黑色,黑得越来越重,黑得越来越亮。这时候的豆子变成了酱黑色,脱去了大部分的水分,干巴巴的,成了名副其实的酱豆。接着,我跟着奶奶,手脚麻利地将酱豆收起,拌上食盐,装进一样黑乎乎的坛子里。
坛子里的酱豆不怕放,放上半年一年,还是一样的味道。甚至可以说,越放越有味道。菜园子里的菜吃完的时候,坛子里的酱豆就可以拿出来了。一盘酱豆在锅里一蒸,冒出黑乎乎的汁液。我好好看了看,这不就是酱油吗?每次人家下乡来卖的酱油不就是这东西吗?蘸着酱豆,吃着馍,简简单单的生活是这样有味道。回味着嘴里的酱豆,我想了很多。原来用了心,再平凡的东西,再平凡的日子,也可以是有滋有味的。生活的滋味都是用心创造出来的。
去年有一次做辣椒炒肉,家里没有酱油了,正好还有酱豆。我就索性舀了两小勺酱豆,放进去。大火烧起来,翻炒几下,肉丝染上酱色,酱香加上辣椒的香辣,感觉比饭店里用酱油炒出来的还有味道。我一口气吃个一干二净。吃完后,回味着,心想着咱这也算是发明了一种新型的辣椒炒肉了。看起来,酱豆还有更多的滋味可以开发出来。
吃着酱豆,慢慢回味着。口中的酱豆散发着悠长悠长的余味,跟遥远的岁月似乎一样,越品越有味,越品越浓厚。
2025年7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