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劳动者

劳动，是乡下孩子的必修课。小小的我们，一进学校，就成了劳动者。劳动者光荣嘛，我们就这样光荣地劳动起来了。

每学期一进校门，迎接我们的不是板着一张脸的老师，也不是课本作业本，而是高高的杂草遍地都是。看啊，砖头缝里，花坛里，墙根上，一棵棵绿草倔强地生长着。有的野草比我们的个头还要高。于是，我们有了第一项劳动任务。只见老师们一声令下，小学各个班级齐上阵，一个班分一片儿，一个学生分一小块，个头大的，个头小的，男生女生，纷纷上阵，拉呀，扯啊，揪啊，拽呀，用铲子扒啊，用铁锹刨啊，场面非常宏大，气氛非常热烈。有时候还会逮到一只蚂蚱，捂住一只蟋蟀，这可比课堂上干巴巴的文字有趣多了。就这样，一两个钟头的样子，荒草丛生的校门就被我们这些小小的劳动者们收拾得一干二净了。

校园外，有个方形的操场，跟我们校门口正好隔了一道小沟。从小沟绕过去，多多少少有点路远。老师们想到了一个法子，让我们在小沟上铺上一座桥。老师们安排我们每个学生回去，带着铁锹，拿个化肥袋子到学校来。干活的那一天，正好是初冬，我们这些学生进了学校，课也不上了，男生们纷纷撸起裤管和袖子，三三两两结成小队，一个撑着化肥袋子，一个拿着铁锹，在小沟里挖土。略冷的空气中，一锹一锹下去，倒是冒出了一滴滴汗水。抹抹汗水，继续干啊干啊。一个干累了，另一个接着上。化肥袋子装满了，就把它抓紧，一起抬起来，抬到校门口的位置。一化肥袋子的泥土可不轻，这个活儿很费力气。三三两两的学生们使劲儿抬着泥土，艰难地迈着步子，在坑坑洼洼的沟沿上走着，喊着“嗨哟”“嗨哟”。抬到指定位置，几个人一用力，使劲一甩，一袋子泥土就这样甩在那里，跟其他的化肥袋子摞在了一起。任务完成了，可以歇歇了，用衣服擦擦脸上的汗水，接着朝地上一趟，喘着大气，四仰八叉地看着蓝蓝的天空。最累的活儿就这样干完了。

那时候的校园里，中间有个正方形大花坛，南北两侧靠着墙有两个长方形小花坛。这三个花坛里种上了葡萄藤、月季、菊花和迎春花。一到春天暖和起来，老师就吩咐我们带个钉耙过来。我们跟着老师，把埋在土里面过冬的葡萄藤扒出来。土灰色的葡萄藤弯弯曲曲的，刚刚从土里面扒出来，还没有一点绿意。我们学着老师，拿着细细的破布条，把葡萄藤绑在铁丝架子上。接着，拎着水桶，到校门口灌一桶水拎回来，对着葡萄藤根部浇上去。老师还把一些枝条剪下来，我们跟着老师，把葡萄枝条扦插在有空当的地方，埋上土，浇点水。要是葡萄枝条有剩下来，我们可以拿回家，插到自己家院子里。这算是我们这些小劳动者的意外奖赏。

接下来的日子里，葡萄藤慢慢地冒出绿芽。春天会时不时下点小雨。在小雨的滋润下，绿芽长成了手掌大的叶子，绿得发亮，绿得精神。葡萄藤下面的月季也长出了绿叶，开出了红花。满园的绿叶红花，招来了小蝴蝶和蜂子，飞来飞去。我们早上有跑步的习惯，很多时候都是围绕着大花坛跑。清晨刚刚升起的太阳，洒下柔和的阳光，照在我们的小脸上，也照在浓绿的葡萄叶子上。天慢慢热起来，叶子越长越多，越长越大，一串串的小葡萄粒露了出来。葡萄藤下面的根部还是干了，我们就随时浇点水。到了夏天，葡萄粒就长得够大了，皮还是绿色的，依然青涩。我们迫不及待地等着它们快点成熟。麦收之后，葡萄皮渐渐地从绿色变成了紫红色，还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快到放暑假的时候，老师把葡萄摘下来，一串一串分给我们，我们每个同学分得一串儿葡萄。一串葡萄真没多少，倒也算是我们这些小小劳动者的劳动成果。好不容易看着它长出来，长这么大，真不舍得一口气把它吃完。于是，每天就吃上一两颗，给家人也分几颗。葡萄皮剥开，葡萄扔在嘴里，一口下去，凉丝丝的汁液酸酸甜甜的，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原来，我们的劳动成果味道挺不错的。

我们小学的老师除了教书，还种着地。家里的活儿干不完，自然招呼着我们去帮帮忙。老师平时叫我们念书学习做作业，有些同学多多少少有些不情愿，而一叫我们干干活活，劳动劳动，动动手脚，就没有人犹豫了，纷纷都答应了。某个周末，五年级班主任徐宝贵就招呼着我、徐庄的徐东兴、姚庄的姚帮步、姚启虎去了他家里帮忙。他家的小娃蛋才四五岁的样子，也跟着我们一起干。他们家三口加上我们这几个同学一起上，果然快多了。我们一个人拿着一根玉蜀黍棒子抠起来，一边聊天，一边干活。平时在学校里，我们这些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点怕老师，刻意躲着他，不敢跟他说一句话。此时此刻，一起干着活儿，聊着天，突然感觉我们之间没有距离，徐老师就像我们家人一样。一根根玉蜀黍棒子在我们手中呼呼呼抠掉了玉米粒，玉米粒堆成了一大堆。小娃蛋睁着明亮的小眼睛看着玉米堆发呆，一不留神，扑了上去，在上面打起滚来，哈哈哈笑了起来。

我们几个学生干完活，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蟋蟀“唧唧唧”叫了起来。我们起身要回去了。师娘说，“你们几个坐下来吃顿饭再走吧。”“算了，离家也不远，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有个同学这么回了一句。师娘接着说，“今天真是累了你们了，有空就来玩。”

现在想来，我们这些小劳动者经历的劳动场面挺有意思的。今天留在农村的孩子应该不会经历这些了。

2024年8月3日 初稿

2025年8月1日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