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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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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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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泪||散文诗

我的泪,凝作太行山脊的冰棱——饱含黄河水千年的涩咸,却终究未能浇活一株红高粱。

战火啃噬残冬,硝烟搅碎大雪,沉沉压垮娘子关的炮楼。他军装上翻飞的棉絮,在朔风中苍茫如飞蓬。衣襟内侧缝着半块粗布手帕,针脚里浸透了临行前夜的煤油灯晕。

他说,待到春来便回家。可淞沪的焦土之中,唯见一地锈蚀的弹壳——那是昭和十四年的三八式步枪弹壳,在残雪间泛着青灰色冷光。

忻口的老翠花瘫坐于担架旁,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半块窝窝头。粗布包袱中那根红绳,系着儿子六岁时的艾草香囊,囊中药草早已碎作尘末。

军毯之下,“抗日英雄”勋章压着一封未启的家书——墨迹凝固在“娘,打完鬼子就回家喝您煮的玉米糊”,最末一个“糊”字被褐色血渍晕染模糊。

运河故道卷着日军九七式坦克的履带残骸,沉默东流。台儿庄断墙下,那个身着灰布军装的士兵,以牙咬下冻硬的手套,指腹反复摩挲贴身木牌。

红绸裹着的绣样上,“守土卫国”四字针脚早已磨得泛白;木牌背面深刻“河南息县”,刻痕中嵌着暗红血痂——是他中弹倒地时,紧攥木牌渗入的指血凝结而成。雪落在他结霜的睫毛上,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

昨日全班人还围着一口破缸,分食杂粮稀粥,粥汽里煨着“与阵地共存亡”的誓言;而今战壕寂静如凝血,唯见远处城墙缺口,日军的太阳旗在寒风中歪斜飘摇。

我的泪滴落在土灶台上,嗤嗤作响,转瞬凝作霜花,烙出一枚唇形空白。玉米糊冷了又热,粗瓷碗再等不到那熟悉的碰撞声。

总恍惚听见打绑腿的脚步声趋近,掀帘却唯有寒风撕扯土墙的呜咽。还有津浦铁路沿线,鬼子侦察机如蚊蚋般低嗡,混着远处炮楼里豺狼似的嚎叫。

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家国。家国,究竟是什么?

是被铁蹄踏碎的袅袅炊烟;

是儿子扣动扳机时,下颌绷紧的凌厉线条;

是老翠花以窝窝头擦拭勋章上的血渍;

是士兵以最终体温焐热的木牌与绣样——“守土卫国”磨白了针脚,“河南息县”浸透了指血,字字镌入骨血之中。

是万千母亲夜半陡然惊醒的心悸——掌心仍残留着孩儿襁褓时的乳温,这温度裹挟着日本军国主义永难清偿的血债。

只愿有一天:高粱的根须,终将刺穿敌人的枪刺,自焦土之下,生出饱满的红色穗子。

让我的孩儿,于泥土深处,仍可听见——那一嗓穿透烽火硝烟的呼唤:“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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