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之惑

整理衣柜时，指尖抚过那件已陪伴三年的外套，忽然想起那个常在我心头盘旋的问题：一件衣服穿好几年，丢人吗？这疑问像根细针，轻轻刺中了许多人暗藏的不安。

在祖辈传下的智慧里，衣物本该“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直至实在无法承载岁月的痕迹，才肯放手。在那个以朴素为美的年代，惜物不仅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静默的尊严。

可风气的流转，早已改变了这片土壤。在这个格外看重外表的世界，“人靠衣装”的念头如暗流涌动，让许多人再不敢坦然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仿佛那会泄露某种不愿言说的秘密。

衣服的本意，原是护体遮羞，而后方为审美。可时光荏苒，它的意义也在无声中偏移。古人说“人是衣裳马是鞍”，原是为衬托精神；而今听来，却更像一句无言的判词——衣，竟成了人的刻度。

每个时代，服饰都默默勾勒着身份的边界。到了今天，快速更迭的时尚、明码标价的身份标签，更将衣物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我们被催促着向前，仿佛稍一停留，便成了落伍之人。

若再往深处想，这背后藏着某种无声的共谋：有人借新衣言说自我，更多人则在不觉间被卷入这场没有宣言的竞赛。而那些曾熠熠生辉的传统——“勤俭惜物”“素衣见心”，却像蒙尘的古镜，渐渐照不见当代的容颜。

曾几何时，朴素是一种值得言说的品格；而今，“常换常新”却成了无需言说的体面。只是这光鲜流转的背后，是我们共同栖居的土地，与日渐沉重的呼吸。

于是，当那句“一件衣服穿好几年，丢人吗”再次浮起时，我们忽然沉默——原来在这看似自由的红尘里，惜物，竟成了一场需要勇气的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