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组章）||散文诗

1、幼时，缰绳在鼻孔间弯成月牙。它学会用脊背承载雪花的重量，任震颤雪线的长哞沉入冻土，与草根一同冬眠。

直到某日，荒原在血脉中苏醒。它撞开木栏，碎木屑在晨光中飞溅，如玛尼堆上扬起的风马——这高原的魂魄，终于将身影投向苍穹。

2、从此，它的脊背化作移动的山脉。嶙峋肩骨托起牧人的炊烟，蹄印在冰原绽开雪莲。当罡风卷着冰碴企图偷走体温，却在厚毛间迷失，化作酥油灯里的青光。

它走向荒野深处，犄角挑破冰封的谎言。冻土下的暗流开始涌动，惊醒的雪獭望见：春天正咬住它的尾梢，在戈壁砾石间起舞。

3、不慕水草的丰茂，只追随星群迁徙的轨迹。与牧人同频心跳，它是风雪中移动的故乡，用墨色丈量天地的厚度。

幽深瞳孔里，盐槽的倒影渐渐消融。此刻盛着：雪莲在月下舒展的颤栗，格桑花破碎的私语，与冈仁波齐峰顶那缕不散的云。

反刍。将砂砾、霜露、流星的碎屑慢慢咀嚼。昂首时，撑住将坠的苍穹，蹄甲在冰碛岩上刻下六字真言，每一划都在月光里生根。

4、当它凝视雪山，亘古的野性在血脉中奔涌。所有沉默聚于犄角尖端，骤然迸裂成经幡拍打苍穹的节律。

这黑色的火焰！与冻土共生，与雪山同息，最终在我骨髓里扎根，长成高原的底色。

待星河倦了，它便退回到我的肋骨间，跪卧成永恒的坐标。纵使我的名字被风雪抹去，它依然驮着青藏的原色，在时光的褶皱里踱步。

直到某天，我们都成为高原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