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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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和小丽过几天就回来了，肯定能赶上过年。”
“好，能赶回来最好，我和你妈还有小绵都等着你俩呢，赶紧回来，到时候过年给你们准备好吃的。”石老二听完电话那头的喜讯后特别开心，毕竟儿子石修和儿媳妇小丽在广东打工多年，现在他俩过年回来，终于能一家子团圆了，一想到这个，石老二笑得脸上的肥肉和大肚子一起抖抖颤颤。正还想说几句，忽然感觉左手边的袖子被什么一阵一阵扯着，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宝贝孙女。小绵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正扑棱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石老二手里的电话：“爷爷，我也要和爸爸打电话。”
“好，爷爷这就把电话给你，喏，和你爸讲几句。诶，你可以让你爸带点礼物回来，他在广东那边打工，新鲜东西可多了。”石老二乐呵呵的，一边轻抚着孙女的头，一边把电话递过去。
“喂？爸爸！”
“诶！满女！想爸爸妈妈迈？”听到女儿清脆的童音在电话另一头响起，石修感觉全身被清凉的泉水浸泡着，在外地打工的疲惫一下子都被洗净了。
“想呀！你们赶紧回来吧！”
“好，我们很快就回来啦。”石修也听到了父亲对女儿说的话，没等女儿问，直接开口：“小绵，广东这边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爸爸妈妈直接买了给你带回来！”仿佛话一说完礼物就到了女儿手里似的，石修幻想着女儿开心雀跃的模样，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
“爸爸！你们给我买两个玩偶吧！那种小动物的、毛茸茸的，摸起来很舒服的。”
“只要两个吗？爸爸可以再多给你买一些。”
“不用啦爸爸，两个就可以。一个给我，一个给小贺。”
“小贺是谁呀？”
“小贺是我新交的好朋友！我天天找他玩。”
“好！没问题！满女的好朋友就是我的好朋友，等爸爸回来了，可以喊小贺一起来我们家吃饭。”石修一听到女儿在老家有玩伴，心情就更好了。
石修的老家在湖南深山的一处乡镇上，周围全是草木葱茏的高山。为了赚钱养家，石修和妻子在女儿才三四岁的时候就出去打工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小绵就在老家和爷爷奶奶住着，算是留守儿童。如今石修外出打工已经三年，这期间常觉亏欠，觉得自己没有好好陪伴在女儿身边，所以只能在物质上尽量补偿女儿。女儿还未到上小学的年纪，没有同学做伴，村里也没几个同龄人，石修一直担心女儿没有朋友，听到有个小贺经常陪女儿玩，心里好受多了，决定买两个顶好的玩偶带回去。
两天之后，也正是大年三十的上午，小绵在家门口看到了爸爸妈妈，也看到了他们手里的粉毛小羊玩偶，两只眼睛一下子亮得像钻石，大喊着“爸爸妈妈——”就扑了过去。石修和小丽对女儿的反应特别满意，两个人都笑得看不见眼睛了。小丽说：“满女，喜欢吗？这两个娃娃是我和你爸挑了好久给你买的，就觉得你肯定喜欢这样的！”
“喜欢！特别喜欢！谢谢爸爸妈妈！”小绵把两个玩偶抱在手里，用软嫩的小脸不停蹭着粉色的绒毛。
“喜欢就好！现在你可以把其中一个送给小贺啦。”石修抚摸着女儿的头，在一旁的小丽看着只觉得幸福，她就是看中了石修温柔善良的性格，才决定与他走进婚姻的。
石老二听到了声响，端着茶水从自己的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了儿子和儿媳妇回来了，乐得茶杯都差点端不住。石修问母亲为何不在家，石老二说她出去买菜了，毕竟今天过年嘛，总要多买点新鲜菜回来，晚上好吃顿丰盛的年夜饭。小丽问爸爸你为啥没一起去？妈妈自己一个人可以吗？石老二撇了下嘴，说买菜的事我一个男的掺和什么，说着就端着茶杯在沙发上坐下了，还不忘补一嘴，“其实你也应该去的。”
小丽一听脸一下就黑了，石修眼见不妙，赶紧拉住小丽的手安抚她，说咱俩一块去找妈去，一块帮妈把菜提回来。然后对紧紧抱着两个小羊玩偶的女儿说，快去找小贺吧，把娃娃给小贺，最好把小贺带过来跟咱们一块吃顿饭。小绵用力地点着头，嘴里喊着“好耶好耶”地就一溜烟跑出去了。
石老二其实也明白儿子儿媳什么意思，非得再补一句：“阿修啊，买菜做饭都是女人的事，你一个男的跟着干什么？”
“哎呀爸，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说两句怎么了？我说的哪句不对？啊？你就非得跟女的似的？啊？你好好地坐屋里陪我聊聊天不行吗？你能不能有个男人样？我早就看不得你这个样子了，叽叽歪歪的。”
要说还是石修脾气好，反观小丽已经气得出门直奔村头菜市场了，不想再多听到一点石老二的声音。石修叹了口气，紧跟着也出了门，想要追上小丽，迎面却走来一个熟悉的面孔。
“诶，阿修，回来啦？太好啦，我正有事想让你们帮我呢。”石修认出来这是刘叔叔，自己家十多年的邻居。
“刘叔叔新年好啊，什么事啊？你这怎么还牵着一条狗啊？”
“哦，哈哈，就是这条狗的事。我们家要搬家了，要搬到城里去了，但就是这条狗呢，不好处理。我闺女又买了只小狗，是只泰迪，小狗怕这大狗，一看到就冲着汪汪叫，吵死人了。而且到城里去我们就是住楼房啦，不方便养这么大的狗，就想着你们家里需不需要。”
石修打量着，这条狗通体黢黑，体型中等，不是很壮但肌肉紧实，两只眼睛鼓溜溜地特别有灵气，像是清晨的露珠，而最有特点的，还是它的尾巴——蜷曲在一起，刘叔叔管这条狗叫“卷尾巴”。
“要！我们要了。”石修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他转过身去，只见石老二双手背在身后，挺着大肚子就出来了。
刘叔叔听到后开心不已，两三下就把狗绳塞到了石修手里，道了句谢谢后就迈着大步走了。石修疑惑着问父亲：
“你想养狗？”
“养个屁，今天过年，吃狗肉火锅。”说完石老二就夺过石修手里的狗绳，牵着“卷尾巴”径直就往屋子后面走。
“爸，你要杀狗？”石修心里直犯怵，因为“卷尾巴”刚看到他时，眼神里全是期待和欣喜，短小又蜷曲的尾巴也在左右摆动着，他不忍心看到这条小黑狗成为盘中餐。
“不是我杀，是你杀。”石老二的语气失去了温度，吓得石修手指发凉。“今天晚上，我们就吃狗肉火锅！我对你就是太纵容了，导致你长大了都没有一点血性，不像个男人，今天你必须把这条狗杀了，不然全家人都别想吃饭！都别过年了！”
石修霎时感觉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地不知道下一脚要往哪迈，只觉着眼前的世界歪歪扭扭，嘴里也说不出话来。他呆滞地看着石老二把“卷尾巴”牵到屋后面的一棵酸枣树下，看着狗绳的另一端被石老二绕了个圈绑在树干上，看着石老二从屋子里拿出来一把锄头。而“卷尾巴”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处险境，只好奇地看着石修，那双露珠般的眼睛里透露着担心。
石老二把锄头塞进石修手里，说快点吧，你也不想小绵饿着肚子一直等着吧。石修问非得这样吗？石老二脸色发黑，说对，今天非得这样，你一直不动手，全家就休想吃上饭！石修看着“卷尾巴”的眼睛，感觉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石老二语气坚定地说，没事的，你拿着锄头冲着它脑袋来一下，把它打死，打晕了也行，剩下的爸爸来就可以了。
石修知道父亲是来真的了，石老二向来脾气犟得可怕，几乎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石老二幽幽地说：“就是条畜生，一条狗，还是一条别人不要了的狗。咱们不杀他，也总有狗贩子会把抓走吃了的，到时候就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对它了，还不如我们给它来个痛快。”
石修拿起锄头，心里实在承受不住了，告诉自己赶紧过去这段吧，要是再慢点，小绵带着朋友来屋里看到这场面······不行！石修盯住了“卷尾巴”的位置，闭着眼睛咬着牙就把锄头挥了下去。
“嗷呜——嗷呜——”听到“卷尾巴”的呜咽声，石修知道刚刚那一下是白费了，可现在他已全身发软，再拿不起锄头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卷尾巴”的头上已有血迹，原先如露珠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卷尾巴”疯了似地狂跑，而绑在树上的狗绳迫使它只能围着树转，狗绳越转越短，越转越短，直至“卷尾巴”被完全勒住脖子。“嗷呜——嗷呜——”它不停地哀号，声音悲怆至极，仿佛在撕扯着全身的力气求救，每一声都如细针般扎进石修的心里。
不一会儿，村庄各处也传来许多狗的呜呜声，似乎在回应着“卷尾巴”的求救。石老二见势不妙，生怕其他狗闻声而来攻击他们，于是夺过石修手里的锄头，照着“卷尾巴”的头稳稳地锤了下去——
石家年夜饭的饭桌上，摆在最中心的是一道火锅。小绵抱着两个小羊玩偶，愁眉苦脸地坐在饭桌前，小丽问她小贺呢？怎么没来一起吃饭？小绵说我找不到小贺了。小丽说怎么会呢？你俩不是经常在一起玩吗？你应该知道他家在哪吧。
“小贺就住在刘爷爷家呀，但是他们好像搬家了，我去的时候没看到小贺。”
石修听完心下一惊，强装镇静地问道：
“你是不是记错啦？小贺不是姓贺吗？怎么会住在刘爷爷家呢？”
“小贺不姓贺呀，我没说过他姓贺呀。他是一只黑色的小狗，小黑，在我们土话里不就叫‘小贺’吗？”
石修和石老二脸色突然变得奇差。小丽没注意到，好奇地继续问着：“它是只狗，那你给它送玩偶干什么？”
“刘爷爷家里有两只狗，一只是小贺，另一只是泰迪，他们都更喜欢泰迪，给他买衣服还给他买玩偶。我不觉得小贺比那只泰迪差，所以我也想给小贺送个玩偶，他总是陪我玩，还会保护我。”
“这样啊，那你以后要是有机会见到他，再把玩偶送过去吧。”
年夜饭吃完后，石老二和石修都突然消失了。两个人抱着晕厥过去的“卷尾巴”，也就是“小贺”，向村里的兽医站狂奔。自那之后，石老二性情大变，村里人都说他温柔了不少，有次甚至还看到他拿了个小羊玩偶进了兽医站，听说，那是帮他孙女带的。
真实姓名：彭林子
地址：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南岗区学府路74号黑龙江大学
学校：黑龙江大学
专业：创作写作硕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