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里的深情

午间出门，小区里熟悉的草木，依旧绽放出五彩缤纷的景致，宛如一幅油画，诠释着色彩的极致魅力。它们都是从春天成长起来的生命，有的就地生根，有的移植而来，有拔节，有茂盛，有过秋的绚烂，也有冬的蛰伏。四季轮转中风采各异，让人沉醉于这份沉静，如同初冬高挂的秋阳，即便清冷有加，仍有温暖漫过窗口，静静流泻。

这一切，让我不由想起今天翻到的、2016年秋在海牙的一张照片，心中涌起无限感慨。

那时的我，不见一丝白发，仅有的几条浅纹，竟成了当时的惋惜，以为自己真的老了。而今回看，照片里残存的青春模样，却是比现在年轻太多了。

尽管时隔多年，照片中的风衣、围巾、包包和鞋子，我每年都会拿出来穿一穿、用一用。围巾和包包，是聪聪分别从泰国和欧洲带回的礼物；鞋子购于莱顿一家街头鞋店，轻奢品牌，质地厚实，价格很接地气；那件风衣，则是在北京进修时所购，算来已有十五六个年头了。

时间多么无情！这十年，深藏于心的怀旧情结，却始终未曾改变。

这张照片，摄于海牙市中心一家商场的楼梯。那时聪聪租住在离市中心仅两三里的地方，我常独自出门转悠，买菜做饭。有一次路过开放式国会，竟然偶遇时任荷兰首相马克·吕特从身旁谈笑走过，若非他极具标志性的面孔，没人会想到那便是国家首相。

而莱顿是荷兰的一个小镇，因莱顿大学而更显悠久、厚重与神秘。莱顿大学是荷兰的顶尖学府，建校已有四五百年历史，许多皇室成员及荷兰领袖曾在此求学，培养出十余位诺贝尔奖得主，包括爱因斯坦、洛伦兹等。著名画家伦勃朗也在这里出生，并曾就读于莱顿大学。聪聪曾带我去过几次莱顿大学，除了古朴的红砖建筑、保存完好的老壁画，整个校园还充满浓郁的人文学术气息，让人感受到其不事张扬、低调内敛的治学理念。这里甚至还有一面与校龄几乎同龄的签名墙，成为莱顿大学重要的文化象征和一道独特的景观。几个世纪以来，墙上不仅有普通学生、荷兰女王、国王及王室成员求学时的签名，还有丘吉尔、曼德拉等历史名人的荣誉签名。我也曾亲自见证聪聪，在那面承载历史的墙上，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些年，北京王府井虽是游客天堂，我却更钟情于西单。一来离住处仅两三个地铁站，二来那里的衣帽服饰质地优良，价格亲切，逢年过节常有折扣。照片里的风衣便购于彼时，是反季商品，五折的优惠，颜色、质地与款式至今仍为我所爱，每年春秋都会穿上几回。

说起这件风衣，牵出一段难忘的插曲。前年深秋，赴银川参加月红儿子婚礼时，我带了这件风衣御寒，并与同学们相聚了一整日，行程紧凑，欢意未尽。只是，我全然未察觉，风衣的袖带已在不觉中遗失。回家便把风衣收进衣橱，直到次年春天想穿时，才发现少了一条袖带。翻箱倒柜也毫无结果，以为它早已失落在室外的某处而不知踪影，心里为此落寞了许久。

谁知到了夏天，有一次秀方邀约大家相聚，那根丢失许久的袖带竟意外重现。原来它掉落在了同学车上，被细心收起，只是不知归属。失而复得的那一瞬，喜悦宛如中了小小的彩头，为一段完整的记忆寻回了失落的一角。

其实对旧衣的眷恋，并非吝于新装。即便闲居家中，若遇眼缘契合的衣裳，也依旧愿欣然解囊。旧衣的珍贵，在于它裹挟着时光的印记，是一段深情的沉淀，几番心血的倾注，更有肌肤相亲的妥帖与温暖。这份岁月流转中，衣物与不变的情意之间的亲密联结，是一份无法抵达的，写给时间和过往的情书。唯愿我们所遇的人事物，都会被珍存和看见。

夕阳西下，我将那件配齐了袖带的风衣轻轻挂回衣柜。指尖拂过依旧柔韧的布料，仿佛也触到了那些泛黄的时光，与所有被它包裹过的、温暖的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