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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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应该说，只有退休，才会有如此这般随心所欲、逐风而行的自在吧。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冬日黎明，感觉自己像一只早起觅食的寒鸟，扑棱着翅膀，钻进风驰电掣的车流之中，赴一场南方之约。有点诧异的是，只是早上六点多，去往河东机场方向的车辆，个个神气活现、你追我赶的，一副好壮观的场面。
总是喜欢，也习惯于把自己放逐到一段长长的旅程，不闻烟火，不染尘埃，只在纯粹的清静中，享受在路上的万般美妙。
舷窗外，云上雪山金顶在晨光中闪成一道道雷电，蜿蜒的山脊线，如大海怒号时凝固的浪峰，没有丝毫流动。云河如泼墨的江水，白浪轻漾。只是，这片海沉静得没有一丝褶皱，任由飞跃的浪花，在高天自由奔涌。不知是一夜咆哮后的疲惫，让它回归纯净安然的本真？还是望见远来的飞机，以极致的安静与专注，向大自然致以最高的敬意？
正如这一程，我以同样的安静与专注，遇见云端，抱着手机，现场记录因它而起的文字。
太阳从高空刚跃出地平线，便迫不及待地掏出所有炽热，把积蓄一夜的力量尽数辐射。尽管我从飞雪结冰的北方而来，仍然强烈感受到这一刻的郎朗普照，心怀澄明。这一刻，天河与我们，没有一丝阴影，只留漫天的光，包裹着机身。
巨大的机翼就在我的右侧，即便飞机时速近千公里，我仍明显错觉到，它赶不上我回头的速度。在它不易察觉的飞行中，静下心来倾听自己，探寻并触摸天空、云彩、地球与我之间，或深或浅的羁绊。我还想拍下机翼，拍下机翼外的整片云海，拍下此刻路过天际的风景，这难得的唯美景致。
那些时而湛蓝清澈，时而白雾迷茫，时而群峰耸立，时而静波荡漾、万般幻化的天际，如一幕活脱的哑剧，没有一丝声响，却演绎最纯粹的生命形式。是的，在我眼里，它们是有生命的存在，是活化的万千气象，是我盘踞高空，难得的珍视与望见。
飞机在向着太阳方向，平稳地移动着，大部分乘客已昏昏欲睡，窗外的云片慢悠悠的。没有人注意到，我正在感知并在意它们游移的样子，甚至，我愈发感觉到，我与太阳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穿过舷窗，伸手就会碰到它的衣袂。
这里没有泥土的气息，听不到城市的喧哗，却在广阔、空濛的高空之上，给人奇妙、独特的视觉体验。
我不知道在这安逸明净的苍穹，是否会有凶险的存在？那些浓稠的白浪是否会一改常态，翻云覆雨？好在，那些极其细微、亿万分之一概率的念头，不过是思绪漫飞时的一闪而过。
万米高空上，时空、飞机和我似乎融为一体了，身心飘逸，困意渐浓，意识也有些迷迷糊糊了。喝几口随身带的热茶，吃两颗海棠果，拿起肖龙老师《永远的小庄》，回到待读的故事中。
在贵州龙洞堡机场中转，值机时南航乘务员征求我的意见后，用7000公里行程积分，给我兑换了南航明珠舱和贵宾休息室。这小小的礼遇，也算不负这些年搭乘南航，穿梭天南海北的奔波。休息室的免费午餐，选了贵州牛肉米粉。习惯了酸辣口味的我，忍不住给牛肉粉添了辣加了醋，使得正宗的黔地风味，瞬间便有了阿拉善味道。不用说，一定是一碗干净，酣畅淋漓。
去往三亚的航班两点半登机，午饭后的两三个小时，我一直窝在休息室沙发里，思绪如轻烟般，飘远、缥缈。想起那些年上班时，搭乘红眼航班，分别赴济南、宁波，征战羽毛球东西南北中大区赛及全国总决赛。那种不计代价、不问结果的狂热，如今回想起来，仍是余味不绝，无怨无悔。
现在虽年岁渐长了，但那份骨子里的热情与力量，似乎并未消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波澜壮阔的一生，小日子里的小心情，自足自乐，自娱自欢，也不失为人生妙味之一。正如阿Q精神中，那份不卑不亢的豁达，何尝不是我们在特定境遇下，需要体悟的生活智慧呢。
三
再次登机后，舷窗外的景致又是一幅新的天地。万里云海云山，高峰环绕，沟谷交错，或聚或散，坚冰的断层如刀削斧凿，雪浪翻滚似银龙舞动，清亮见底的“湖面”宛如明镜。它们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展尽大自然的奇观。
我仍然抱着手机，看着云海的万千气象，一边思索，一边记录。
地面上裸露的电线杆，似船上的桅杆，缓缓走远。不远处航行的飞机宛如一只展翅的白鸽，载着思念飞向远方的亲朋。
飞机开始下降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渐浓的云絮，仿佛与我隔着机身的距离。 遗憾的是，还没等我拿起手机，想捕捉飞机冲进浓雾的那一刹那，机身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一种可以感知到的，越来越大的大气阻力，迫使飞机不停地颠簸，身后机翼处，传来突突突的响声。
窗外，一片浓雾汹涌而来，我有意识地贴近玻璃，发现云雾和烟火导致的雾相较，显得更加洁净轻柔，一色的灰白，细腻得没有一丝经纬，一点杂质。
飞机继续下降，一条土黄色海岸线，似蜿蜒的河流，割开浓绿苍山与蓝绿色海。房屋、马路、船只，星星点点的人，游艇划过海面，像一条巨大的白鲨，扑腾出白色的雪浪。
当“鹿城大道”四个字，在开满三角梅的山下跳入眼帘时，我已提着行李，离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三亚凤凰机场，去往此行目的地。
一段云途，数千公里行程，不知跨越多少山水，多少烟火。但我相信，遇见的风景，收获的感悟，都会成为生活的调味品，被珍视，被在意。
2025.12.04 于三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