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两则

小小说两则

猎场

暴雨将墨渍般的“招工启事”冲刷成斑驳的暗疮，电话尾号却在雨帘中愈发清晰。老周摘下墨镜，镜腿在耳后压出两道深痕——那是二十年牢狱生活赠予的印记。

“喂？”沙哑男声混着麻将碰撞声传来。

“应征。”老周喉结滚动，乡音像块生锈的铁片，“老家犯过事。”

对方突然要求视频验证。老周望着镜头里自己刀刻般的法令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被捕时，警局那面布满划痕的镜子。当对方第八次更改面试地点时，他在公交站牌下咧嘴笑了——这手法和他当年在火车站兜售假古董如出一辙。

迷宫般的巷弄深处，霓虹灯管在雨水中痉挛。红发青年领他穿过脂粉氤氲的发廊，二楼办公室墙上，营业执照的防伪水印在日光灯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说说你的经历。”老者转着圆珠笔，笔尖在记录本洇出墨团。

老周的故事从八十年代票证诈骗开始，讲到九十年代集资陷阱，最后停在本世纪初的电信诈骗。老者的笔尖突然停滞：“2003年永兴巷假钞案，是你做的？”

“那案子...”老周瞳孔微缩，指节叩击桌面发出规律声响，“听说主犯被毙了。”他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熏黄的牙。

三天后勒索电话响起时，老周正在擦拭那支从监狱带出来的英雄钢笔。话筒里的威胁让他笑出声：“永兴巷案卷宗第37页，笔录纸左下角有茶渍。”他摩挲着钢笔帽上的刻痕——那是他在狱中刻下的出狱日期。

赝品

王大龙在祠堂梁上听着下方沸腾的人声，村长正用红笔将他的名字圈进扫黑除恶名单。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躲在这偷看寡妇洗澡的下午。

刀疤李提供的营业执照带着油墨余温，注册资金栏的“500万”在阳光下渗出细密油珠。“这是防伪标记。”刀疤李的假眼在阴影中泛着冷光，“真货反而不会这么讲究。”

当货车碾过青石板路时，王大龙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不是假烟刺鼻的香精味，而是他年轻时在打假办当协管闻过的油墨臭。戴金链的“老板”刚卸完货，刀疤李突然掀翻茶桌，瓷片在王大明脚边炸成新月状。

“都别动！”穿制服的人群破门而入那刻，王大龙突然看清货车侧面的喷漆编号。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十年前那个暴雨夜，正是这辆载满盗版光盘的货车，把他从打假办编制考试的考场撞飞。

“报告队长！”年轻的稽查员扯下刀疤李的假发，“嫌疑人后颈确有月牙形胎记。”王大龙望着那张与自己八分相似的脸，终于明白二十年前父亲为何执意将双胞胎中的次子送人。

警笛声中，祠堂方向传来悠远的钟声。暴雨冲刷着营业执照上未干的油墨，“法人代表：王小龙”的字迹渐渐晕成血色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