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住着鱼的云

秋思

万物退向天边

空白，在蔓延

一只蚂蚁

在枯叶的脉络里

搬运，最后一粒夕照

风弯腰——

松果轻轻一敲

我钉在原地

听见泥土深处，的心跳

光，将我网住

一片落叶

沉入大地，的寂静

秋夜

童年蒙眼的黑布，至今

未曾解开。谁的手电筒

仍在命运里，划出晃动的光痕

道路沉入夜色

我深一脚，浅一脚

把自己走成一盏，提着的灯

光所及处

暗影纷纷现形

俯身时，一朵菊花

正从枯枝里

掏出春天

自画像

画侧面，藏起右耳

要画出雀斑，和父亲

留在我眉骨间的执拗

不画左手，不画疤痕

不画被削去的指尖

不用软铅，描它暗面的棱角

用指甲把白发压进纸肌

一遍遍往黑里沉

如果暗部线条太密实

就借母亲刚出笼的馒头

把光，从生活里

一点一点，吸出来

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喊我

独自走在路上，总觉得

后脑勺粘着一串湿漉漉的呼唤

我不断拧转脖颈

像要甩掉什么

路人的目光在说：这人有病

后来用两团沉默，塞紧耳道

在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时

一只手突然搭上肩膀

我猛地一转身——

空无一人。只有我的影子

被路灯，钉在

马路中央

无题

云，飘过。

鱼，穿过。

我，正走过。

天空，是云的远方。

水，是鱼的故乡。

路，是我的此时。

当云告别了天空，

当鱼化作水，

当路，在脚下消失——

我，便成了

那朵住着鱼的云。

霜降

往深处走，一直走到秋的尽头

然后站住。看果实落尽

看落叶归尘，看人们

如何将寒意，挡在加厚的门扉

怕冷的人，把衣衫裹紧

把一声咳嗽，捂进结霜的衣领

母亲把坛坛罐罐抱出天井

她说，趁还有这好日头

得把秋天最后的滋味，都封进坛底

待到大雪封门，便开坛

就着炉火，将漫漫长冬

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