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彭庆丽的头像

彭庆丽

网站用户

小说
202505/30
分享

布谷声断

布谷声断

布谷——布谷 ——

清晨,布谷鸟的叫声穿透薄雾,像一柄银锤敲碎高楼村的寂静。老辈人总说,这是天地发来的农事讯号,“阿公阿婆,割麦插禾”,祖祖辈辈的黄土地在这样的催促里苏醒。村东的高底河蜿蜒如青绸,两岸槐树郁郁葱葱,每逢春荒,飘落的槐花便是救命粮。河水清冽见底,村民们深信这是瑶池遗落人间的神泉,连 1975 年那场洪水都绕道而行。

“孩他爸,麦子该收了。” 秋禾被布谷声唤醒,轻轻推搡着身旁的高槐。窗棂外,启明星还悬在天际,“再过几天,小四就满月了,咱们回家吧?” 八个月东躲西藏的日子,她数着布谷鸟的叫声挨过,此刻想到家中三个女儿,眼眶不由得发热。

高槐背对她翻了个身,喉间溢出含糊的哼唧。秋禾望着丈夫宽厚的后背,想起成亲五年来的光景。头胎是女儿时,婆婆把筷子摔得震天响;二胎、三胎依旧是女孩,家里的气氛愈发压抑。直到去年秋天,婆婆跪在祠堂祖宗牌位前,额头磕得青肿,“高家三代单传,秘方不能断在你们手里啊!” 她和高槐便成了 “超生游击队”,逃到几十里外的表姐家。

秋禾下意识摸了摸胸前,女儿食量小,乳房总是涨得发疼。高槐却在这时突然翻身,滚烫的唇覆上来。她被吻得喘不过气,窗外布谷鸟的啼叫与心跳声混作一团。可当高槐滚烫的泪水滴在肩头时,她愣住了 —— 这个向来沉默的男人,此刻像座即将崩塌的山,颤抖得让人心慌。

“回家?哪还有你的家!” 高槐突然坐起身,背对着她穿衣服。黑暗中,秋禾感觉有块冰顺着脊梁滑进心口。

表姐家收麦那日,高槐天不亮就扛着镰刀出门,再没回来。秋禾抱着襁褓中的女儿,站在晒得发烫的麦场边,看表姐夫用牛拉着石磙碾场,扬起的麦糠迷了眼。三个月后,她借了辆架子车,一步一步往高楼村挪。

村口的大槐树依旧枝繁叶茂,婶子大娘们的招呼声却透着古怪。“秋禾回来了?” 狗儿嫂欲言又止,眼神扫过她怀里的孩子,“大妹子,凡事想开些。”

刚进家门,大黑狗就扑上来又蹭又舔。秋禾还没来得及唤一声 “妈”,婆婆阴沉着脸从堂屋冲出来:“嚎什么嚎!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回来?”

“高槐呢?” 秋禾声音发颤。

“死了!” 婆婆甩下两个字,扭头就走。

公公从诊所里出来,接过孩子时,白大褂袖口沾着艾草灰。“去四川进药材了。” 他往秋禾手里塞了碗热水,“你先歇着。” 秋禾盯着公公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想起高槐曾说,父亲给人接骨时,手稳得像秤砣。

推开卧室门,灰尘扑面而来。墙角的蛛网结了又破,破了又结。隔壁传来女儿们的嬉闹声,她冲过去,却见招弟缩在莲花身后 —— 那个年轻女人正倚在躺椅上嗑瓜子,隆起的腹部像座小山。

“妈!” 大女儿苗苗跑过来,又在婆婆的怒视下止住脚步。秋禾僵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她又看见十七岁那年,高槐在槐树下接住她抛过去的红围巾,刀刃泛着冷光的水果刀压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要是我变心,就用它剜了这颗心。”

除夕那晚,大雪纷飞。秋禾背着小四站在高家院外,听着里头传来划拳声。大哥砸开门的瞬间,屋内热气裹挟着酒香扑面而来。高槐搂着莲花的腰,瓷碗里的肥肉还在冒热气。

“高槐,你还记得河边的话吗?” 秋禾的声音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里。她转身走向高底河,雪粒砸在脸上,竟不如心口的疼。河面上,烟花炸开又熄灭,远处,仿佛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恍惚中,她听见高槐在唱那首老掉牙的歌:“天空飘起洁白的雪花,冰冻你那红通通的脸颊……”

又是一年麦子成熟的时候,布谷鸟清脆的叫声仿佛从辽远的槐树林飘过,沿着高底河,飘向高楼村。村口几个磨镰刀的妇女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狗儿嫂,你听说没,秋禾在县城东关开了一家祖传正骨诊所,人山人海的排队等。“

“都是婆婆把人家逼走的,这么好的媳妇哪儿找!“

“嘘……”

  众人扭头,看见高槐妈蹒跚着走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